把自己画得与环境协调一致,实现“隐形”
今后,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的街头散步时,你可要小心了一不留神,你就有可能碰上一个“藏”在墙上、“躲”在树干里的人。这个会“隐形”的人,名叫刘勃麟。
刘勃麟并非真的会隐形,而是会使用“迷彩”。“迷彩”这个词,最初是一个军事词汇,指的是用色彩伪装保护物,使其和周围的环境协调一致,让敌方辨别不清。美术系出身的刘勃麟却将它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他把自己的身体当作画布,指导助手在他身上作画,让自己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实现“隐形”。一幅作品完成后,如果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行人几乎觉察不到他的存在。刘勃麟让助手们给这些作品拍照,并取名为“城市迷彩”。如今,他的“城市迷彩”系列作品已接近100幅。
“好歹能离我所向往的艺术近一点”
位于北京朝阳区的798艺术区,聚集了一大批艺术家。38岁的刘勃麟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生活经历很简单,生于山东,长于山东,几乎围着学校团团转。”刘勃麟1995年从山东艺术学院美术系毕业后,做了一段时间的老师,之后又攻读了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的硕士学位。2001年毕业后,他又回到山东艺术学院担任代课老师,收入还算稳定。但他并不满足。“代课老师这个工作,总让我觉得自己可有可无,我不想总那样。男人嘛!”刘勃麟在中央美术学院时的导师,在北京朝阳区索家村开有一个工作室。2005年,他得知导师的工作室需要一位助手,便立即辞掉工作,奔赴北京。“我一寻思,去!好歹能离我所向往的艺术近一点。
当时的索家村,是圈内公认的“亚洲最大的艺术家聚居地”。“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100多个艺术家聚在这里,都是大牌!”刘勃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里的氛围。他一面替导师画草稿,一面帮忙打理工作室的日常事务。但闲下来时,他还是觉得心中有许多困惑:“我算得上是优等生,毕业后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有艺术梦想,却怀才不遇……我希望通过一种艺术形式来表达,问问这是为什么!”
刘勃麟向一个朋友倒苦水时,朋友给他看了一位英国女艺术家的作品。作品中,女艺术家以自己的裸体作画布,把自己“画入”周围环境,“消失”在一堵旧墙前。刘勃麟立刻被吸引了。随后,买遮光布,找裁缝做衣服,准备颜料……他开始为自己“隐身”做准备。但就在这时,“索家村将被拆迁”的消息传来。2005年11月16日,拆迁工作正式开始。刘勃麟的心被猛地撞了一下,当即有了在“故地”创作首个作品的灵感。
两天后,在几位朋友的帮助下,刘勃麟开始了第一次尝试。由于没有经验,从朋友们做准备工作到涂最后一点颜料,刘勃麟一直站着不动,整整10个小时。“累,但挺享受的。可能是我把对命运的抗争,都凝结在"必须站住、必须坚持"的信念里了。”他回忆说。
在刘勃麟工作室的墙上,记者见到了那幅还未发表的“处女作”他站在一座拆了一半的砖房前,直直地站着。“当时是下午四五点,还能看到阳光、人影,所以"隐"得并不彻底,很容易被看出来。”刘勃麟指着照片向记者讲解,“那之后,我都会尽量避开强光的照射。”
当时的刘勃麟,只是凭着一股热情坚持着,压根儿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能闯出名堂。渐渐地,他独特的创作方式开始受到业界的关注。2006年11月,刘勃麟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将自己的作品送到巴黎,参加一个艺术家联展。次年,他又办了一次个人作品展。自那以后,他在国外的知名度日渐攀升,曾先后到美国、意大利、法国、英国拍摄“城市迷彩”系列作品。“今年3月底,我去巴黎参加活动,顺便在街头搞创作。一个路过的华人竟然问:"这是刘勃麟吗?"这让我惊讶极了!”
“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表达”
“城市迷彩”形式特殊,每幅作品都需要耗费不少人力和物力。刘勃麟告诉记者,他现在有六七位助手,每部作品平均都要花费四到五个小时。
刘勃麟创作每幅作品前,都要先找到一处可以让自己“消失”的背景。“我得想好要通过这个背景传达什么信息,然后考虑站在哪个位置比较好、相机放在哪里最合适。”
每次创作开始时,刘勃麟都会穿上尚未着色的迷彩服,站到背景前的某个位置上,请摄影师拍一张照片。然后,他会找一个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助手站到那里,跟刚才拍的照片进行比较,同时与负责着色的助手商量怎样上色。“我们先将颜色进行大体定位、区分,再细细往里填。比如,胸口这里应该有一条线,脸上有抹黄;这儿是橙汁的橘黄色,那儿是长城的豁口……”为了真实再现背景的色彩,调色环节通常需要花不少功夫。一切准备就绪后,刘勃麟会重新站回去,像块石头似的,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助手们则捧着颜料盘,为他上色。
起初,刘勃麟在画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脖子等部位时,都直接让助手们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下手”。时间一长,他的皮肤开始过敏,起了不少疹子,又红又痒。后来,他用透明、胶状的面膜涂在皮肤上,然后再上色。“这样的一支,50克的,够用两次。”刘勃麟的办公桌上,放着3支面膜和1瓶平价润肤露。“给头发上色才是最痛苦的。时间一长,颜料会渗到头皮里,让人感觉头晕、恶心。为了方便清洁,我会像打发蜡一样,先给头发涂上面膜,再上色。即便如此,每次洗头,我还是得用很烫的水烫头发,等把颜料泡软了,再用粗齿梳子去梳。每洗一次,我都会掉很多眉毛和头发。”虽然痛苦,刘勃麟却不愿停止创作,“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表达。”
“提醒别人关注我的思考”
国内对刘勃麟“隐形”艺术创作的态度,是冰火两重天。一方面,不少人对他的作品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以每幅数万元的价钱出资购买;另一方面,也有很多人质疑他“只是模仿,没有创新”。“当初确实是受到那个英国女艺术家的启发。我知道,搞艺术的如果没有自己的原创,会一辈子抬不起头。但那会儿,我快被自己的情绪憋死了,只想表达出来。还有的人关注我,是想探究这些作品是不是用专业软件做出来的效果图。”对于这些,刘勃麟也很无奈:“最起码,我已经受到关注了。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
经过近6年的磨砺,刘勃麟的作品慢慢有了一些变化,反思的元素多了起来。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他2006年4月底创作的《下岗706》。这幅作品的背景是一座旧工厂,主人公是该厂的6名下岗职工。“当时,我一站在这里,就拿定主意,要找几个曾在这个环境中工作的人,和我共同完成这幅作品。”于是,刘勃麟开始拜访那些工人,但没人愿意去谈那段并不美好的回忆。他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自己的创作意图,说得嗓子都哑了。最终,有6个人勉强同意。作品诞生后,许多人都为其表现出来的力量而惊叹不已,因为“它并不华丽,素材却真实有力”。
近几年,刘勃麟作品的背景逐渐从废墟变成了鸟巢、壁画、乡村、黄土等自然人文环境。他虽然仍对当年的不得志耿耿于怀,但现在更关心人与环境的关系。在他看来,环境对人的影响、人对环境的影响,都很值得重视。“我希望通过我的作品,提醒别人关注我的思考。你可能看见了我身前展示给你的东西,但我身后的东西你永远也看不见。我站在那里,只是试图提醒大家,不要被自己的眼睛所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