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画院院长谈《富春山居图》对浙派画家的影响
http://www.socang.com 2011-06-03 16:14 来源:浙江日报
几乎是穷尽了大陆收藏过海峡,终于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山水合璧——黄公望与富春山居图特展》亮相,与观众见面。
在浙江画院院长孙永看来,12件展品从不同角度反映了黄公望及《富春山居图》对后世画坛的深远影响。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为黄公望书画真迹,为黄公望亲绘作品及书题作品。题《赵孟頫楷书临黄庭经》、题《赵孟頫行书千字文》(题跋内容确认了赵孟頫与黄公望之间的师承关系)、题倪瓒《六君子图轴》、题钱选《浮玉山居图卷》、画作《溪山雨意图卷》、画作《富春大岭图轴》、画作《剡溪访戴图轴》。
第二类为后世画家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摹本。明代张宏《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张宏作此画时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原作还是完整的一卷。此临本尽力忠实于原作,基本上保留了原作被毁以前的面貌,故这幅作品除本身的艺术价值之外,还有重现黄氏原作的重要意义)、明代沈周《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富春山居图》曾为沈周所藏,后意外流失,再次相遇却又失之交臂,成为沈周平生憾事,因此背临一卷聊以释怀。)均为临仿本,对了解黄氏原作有重要意义。
第三类为后世画家仿黄公望笔意之作,反映了黄公望对后世画风的影响。如清代王原祁《仿富春山居图轴》(王原祁中年代表作之一)、奚冈《仿黄公望富春笔意图轴》。
面对这张第一次集体远游的画单,浙江画院院长孙永感叹:由于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太出名了,以致明清画家都争相临摹。除了沈周背摹的那幅《富春山居图》 外,现在有籍可查的临摹本还有十余幅。较好的临摹本有5种,其中沈周所临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其余4种均流传海外,因属背摹,故董其昌认为其肖似若过半。邹之麟则是在吴氏家中对着原图临摹,其形神更能接近原作。此两卷因其时原画尚完整,故十分宝贵。
无疑,中国山水画是中国人情思中最为厚重的沉淀。以山为德、水为性的内在修为意识,咫尺天涯的视错觉,一直成为山水画演绎的中轴主线。从山水画中,我们可以集中体味中国画的意境、格调、气韵和色调。再没有哪一个画科能像山水画那样给国人以更多的情感。若说与他人谈经辩道,山水画便是民族的底蕴、古典的底气、我的图像、人的性情。
中国山水画产生于晋和南朝末,至唐末五代达到一个高峰。“然山水画之变,始于赵孟頫,成于黄公望,遂为百代之师。”至明代,黄公望又被列为“元四大家”之一。孙永说,继浙江湖州人赵孟頫之后,黄公望彻底改变了南宋后期院画陈陈相因的积习,开创了一代风貌。在元代,黄公望的画名很高。至明代,黄公望又被列为“元四大家”之一。 《富春山居图》足以代表他一生绘画的最高成就。
孙永称赞,时过境迁,这幅长卷看起来仍山峰起伏,林峦蜿蜒,平岗连绵,江水如镜,境界开阔辽远,雄秀苍莽,简洁清润。凡数十峰,一峰一状;数百树,一树一态;变化无穷。其山或浓或淡,都以干而枯的笔勾皴,疏朗简秀,清爽潇洒,远山及洲渚以淡墨抹出,略见笔痕。水纹用浓枯墨勾写,偶加淡墨复勾。树干或两笔写出,或没骨写出,树叶或横点,或竖点,或斜点,勾写松针,或干墨,或湿墨,或枯笔。山和水全以干枯的线条写出,无大笔的墨,惟树叶有浓墨、湿墨,显得山淡树浓。远处的树以浓墨点后再点以淡墨,皆随意而柔和。虽师出董巨,又超出董巨,把赵孟頫在《水村图》、《鹊华秋色图》、《双松平远图》中所创造的新法又推向一个高峰,自出一格。
“元画的特殊面貌和中国山水画的又一次变法赖此得以完成。”在孙永心中,黄公望不仅是14世纪中国最为著名的画家与绘画理论家,也是中国古代山水画史上最为杰出的一代大师。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曾游历富春江,谢灵运、李白、白居易、苏东坡、范仲淹、陆游、范成大、徐霞客……但将富春山水永驻后人心头的,却是黄公望。清代杭州人王清参在《泊富春山下》中说:“今日已无黄子久(黄公望,字子久),谁人能画富春山?”
有意思的是,“元四大家”生活于同一个时代,又生活于江南地区,相互之间又有密切的交往,思想与艺术上互有影响。在黄公望之后,陆续又有无数文人墨客泛江而上,寻访《富春山居图》中之景致。他们所寻访的,不仅是这幅中国古代绘画经典的诞生之源,也是黄公望与世无争、隐逸山林的隐士情怀。而这,正是中国历代文人墨客推崇的审美境界。
《富阳县志》上说,黄公望放浪江湖,爱富春山水之胜,泼墨画大岭山图,遂结庐于鸡笼山之筲箕泉,以终老焉。眼下的富春江两岸山势平缓,江面开阔,一副从容气质。三三两两的沙洲岛上,白杨和绿柳正绿得鲜意浓浓,而袅袅的雾气、平静的江面,又为这片生机平添了一份婉约和柔软。
刚从富阳写生回来的孙永赞叹,富春江长110公里,流经富阳和桐庐,而黄公望在《富春山居图》中画的山川秀水,正是富阳境内风光最佳的一段。“画面上有近山、远山和沙洲,江面非常开阔”。在创作《富春山居图》前,黄公望已在富阳隐居了10余年,日日写生观察,对富春江岸的一草一木都已了然于心。他说:“黄大痴画《富春山居图》,费时多年未得完备,我看他是三年看山,三月构思半月画,加起来,就是大痴对这卷画的苦心经营。”
为什么历经六个多世纪,《富春山居图》魅力不改?它似乎已融于中国后世文人的血脉之中。
在孙永看来:作为“元四大家”的首席,他的影响面及整个中国后世山水画。而我们浙派画家更是传承了中国画的精髓。可以说,后世,只要是山水画家,都必然重视这张作品。“我也曾局部临摹,也曾专程寻访,多少都受到其影响。从技法而言,这张作品无疑是经典。加上地域性,浙江画家尤为推崇他。”孙永说黄公望对后来浙派山水画所产生的影响,不言而喻。
黄公望与《富春山居图》无疑是中国绘画史上一件具有象征意义的经典。历代画者的寻访,不仅是对黄公望艺术成就的肯定与推崇,也是中国文人对人文情怀的追寻。今人寻访他,也是寻访一种境界,寻访一种对话古人的文化境界。
时至今日,浙派的中国画艺术是唯一以整体意识出现的、难得的一个响当当的画家群体——他们在艺术风格的探索,笔墨程式的应用,意境水准的定格,人文性格的需求上高度一致,在全国独具优势。
“浙派的画风也就是浙江画院艺术家们的总体画风。”孙永说画家们都很清楚,笔墨要应随时代而变。一个流派要生存和发展,靠的就是在继承之中要不断有所创新。自明朝以来所开创的浙派绘画,就是在近代任氏三杰、吴昌硕、黄宾虹、潘天寿等一批大师们的不懈努力之下,融会贯通了中国画的艺术性、文学性、哲学性、科学性以及民族性,把浙派艺术浑厚博大、超凡风雅的画风特点推向一个至高的境界。因此,浙江画家们面对新潮迭起,在艺术态度上既不是一概排斥,也不是盲目趋从。而是在执守浙派传统的基础上,积极调整和更新自己的艺术观、审美观和人生观,在吸收《富春山居图》为代表的绘画艺术营养之中创新传统,发展传统,画出浙派笔墨的时代新貌。
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浙江山水画坛,出现了一批老中青的知名画家,他们的绘画之所以能在全国立足,并居于重要地位,除了基本功扎实、重视传统以外,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把《富春山居图》等中国画特有的笔墨与宣纸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笔墨之于中国画,等于灵魂之于躯体。”针对当下中国画变革,抛弃传统、轻视笔墨,只求样式翻新的不良趋向,孙永认为要笔墨在山水绘画中的地位正名,捍卫笔墨在中国画中的主体地位。而浙派山水画则是全国极少仍把笔墨效果作为主体表现的绘画。画中的笔墨渲染韵味十足、意境幽邃,深得黄公望等名家三昧。
孙永坦言, 因受地域环境影响所养成的审美趣味,以及黄公望山水的传统构图模式,江南的云山湖水孕育了这里氤氲的人文氛围,浙江画家乐于表现小山、小水,喜欢在小幅中体验山水的细腻韵致。而少去创作大幅,更容易出气势的画作,因此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与北方描绘雄山大川的画作相比有不足。孟子所谓“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斯言甚是。
近些年来,随着外界的诟病,浙江山水画家也意识到了自身画风存在的不足,积极听取了外界提出的意见,进行了很大的改进,尤其是那些中青年画家,在风格样式和画面效果上费力良多,力图改变单一的绘画风格。但现在看来,力度不够,效果不佳。外人看一眼就能看出浙江画风的影子,并没有真正在继承中予以创新。
过于注重传统的培养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画家们的创新能力,落入古人的窠臼中而很难再形成自己的风格特色。所谓“笔墨当随时代”,石涛早在200年前就已提出。所以浙江山水画坛所要亟需改变的,一是打破风格单一的局面,使画作内容多样化,风格多样化,紧随时代,反映时代,变革传统技法为当代的绘画语言。二是改变相对偏软的绘画风格,创作一些具有震撼力和感染力的作品,浙江画家乐于表现恬静韵盈的自然场面,喜欢结合自身的笔墨优势,在寸山片水中、一草一木中彰显大千世界。这种绘画固然韵味十足,很值得玩味,但更多地给人感觉是画家内心情感的独自表露,很难引起观者的共鸣,更不要说有多少气势和感染力了。
浙江是中国山水画高地——黄宾虹、陆俨少等浙派大师的艺术观念、艺术思想、艺术方法已是深深地烙进了当代新浙派画家的笔墨之中。在“浙江重大历史题材”等当代中国画中融会了现代审美元素、装饰元素的山水画创作中,不难看出,其骨子里仍然是《富春山居图》山水画的一种变体。瑰丽中有了刚健、大虚中有了大实的艺术布局,其本身就在浙派山水的本义之中。而在其灵动老健、氤氲大气的笔法和墨法之中,又不难找出浙派大师与黄宾虹的积墨、宿墨技法,以及和陆俨少山水云水图像之间的某种渊源继承关系:笔墨在精细之中透发着豪气,在秀润之中隐含着刚健,在灵动之中又表现出老辣,在墨色淋漓的笔墨之中,让人感受到的是一种江南文人的忧郁气息。本报记者 刘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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