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至钞版发现二十多年来,由于钱币学界的高度关注,使这项研究不断深入,如今争论的范围大大缩小,在确认该版为“南宋之物”方面,彼此已达成共识。为进一步揭示该版的性质,澄清迷雾,相信已为期不远了。
关于东至钞版的性质,学术界有三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就是所谓南宋官方正式印版说、民间伪版说、试样雕版说,但真理只有一个,三者必居其一。
下面仅就印版拼合、印章及其组合、小孔之谜三个方面,谈一点粗浅的意见。
一、关子印版的拼合问题
东至钞版共八块,其中印版四块,即关子面值版、准敕版、花瓶版、颁行版。四块印版内容相关,缺一不可。以前发现的古代钞版都是一件为一套,而东至印版偏偏是四件为一套。此四件套钞版的发现,打破了钱币界往日的平静,致令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关子印版的拼合问题,是横在研究者面前挥之不去的最大难题。由于人们在直接拼合、直接印钞思路的主导下,尽管殚思竭虑,拼合方案换了一遭又一遭,但换来换去,总是将准敕版作为背面版,以致造成正、背两面版型相差无几,并且法律条文又不在正面版,因而在形式和内容上,总是与古代纸币的惯例背道而驰。
就形式而言,古代纸币一般都是正面构图复杂,背面构图简单。如南宋十七界会子,背面仅灵芝背印;十八界会子,背面为瓶状背印;元初“中统元宝交钞壹拾文”,背面印“壹拾文”三字和简单钱纹;元末“中统元宝交钞壹贯文省”,背面也只有印章一方。诸如此类,原因在于我国传统印刷术。古代采用水墨印,印刷时通过扑打纸张背面而使正面着墨。这种方式一般只适用于单面印刷,双面印刷势必导致图文的模糊不清,古代的图书印刷即可为证。古图书装订所采取的经折装、旋风装、蝴蝶装、包背装,都与这种单面印刷有关。尽管纸币挑选上等楮料,印刷时又倍加小心,但能在背面印出简单的图案已是极限,如何能实行旗鼓相当的双面印刷呢﹖不仅如此,古人为确保纸币正面图文的清晰整洁,背面图文往往还采取更古老的捺印术,即以图章盖印。
就内容和结构层次而言,类似于准敕版上的法律条文,古代纸币历来都在正面版,南宋尤为突出。如南宋某界会子“上段印准敕,中段画泉山,下段平写一贯文省,守亻卒押字”见南宋谢伯采《密斋笔记》卷一。又如南宋会子钞版,敕令及面值居上,平写“行在会子库”及泉城故事居下,并且两大层次结合部的两边均有缺口,有制版时拼接的迹象。
再来对照一下眼前的面值版,其文字层占版面3/4,上下两端的图案狭窄,构图上与大的层次相差甚远。若将它单独作为正面版,不仅层次上缺乏传承性,而且没有准敕条文,内容上也不符合宋代惯例。
因此,只有按照吴筹中先生试样雕版的思路,将面值版与准敕版浇铸在一起,合成正面版,才能弥补上述不足。具体制作程序是:试样雕版——陶模版——铜版。当关子正面版进入第二道程序时,面值版的下端与准敕版上端的粗线边框重合,形成上层稍宽,下层稍窄的非直线版芯构图。这种构图与原面值版曲线加直线的构图方式是一致的。该版芯全长410毫米,主体部位宽134.3137.5毫米,显得有些修长。然而,宋人阅读的手卷不亦修长么﹖号称世界上最大的纸币“祯佑宝券壹仟贯八十足陌”,版芯面积405×198毫米。此见钱关子的长度略微过之,可以号称世界上最长的纸币了。
较之南宋诸界会子,此见钱关子版芯被拉长的原因,在于新增了大量的内容和文字。内容且不必说,单就文字而言,此版芯文字共259个,是南宋会子钞版的3.66倍。
按照关子正面版的浇铸办法,同样可将颁行版与花瓶版合成背面版,版芯也是一个非直线的狭长构图。此外,也不排除这两块印版真是故事背印的可能性,即类似于四川官交子的年限故事与红团故事背印,以及十七、十八界会子的灵芝背印和瓶状背印。然而无论是印版还是印章,其内容和形式均未改变,符合古代纸币背面构图简单的惯例。
由此可见,只有摆脱直接印钞思路的束缚,才有可能找到关子印版合理拼合的途经;并且也只有通过陶质模版这个中间环节,才能顺理成章浇铸出若干套一模一样的铜质钞版,以适应印制大量纸币的社会需求。原先人们担心此版又软又薄,很难承当大量印钞任务,现在已大可不必了,因为它本来就不是直接印钞之版。
有人搬出浙江省博物馆南宋佛经锡质雕版为例,以证东至钞版也能当此印钞重任。其实不然:首先这块锡版厚6.5毫米,几乎比东至钞版平均加厚1/3,并且锡比铅硬,硬度之比为5∶4;其次社会对佛经的需求量有限,根本不可与全社会都使用的纸币同日而语。
二、关子印章及其组合问题
东至钞版中,除了四块印版外,还有四块官印,即国用印、检察印、库印、合同印。性质与《宋史·舆服六》所载的会子四种官印一脉相承。值得注意的是:会子官印的量词《宋史》称“钮”,印证了吴筹中先生正式官印应当有钮的说法。他与顾文炳先生撰文强调指出:使用官印时,“是以手执著印把子盖下去,不是印刷的。而且从元、明、清纸币实物来看,其印章都是手盖的”。再者,据《宋史·舆服六》载,宋因唐制,“诸司皆用铜印”。证明宋代正式官印不仅有钮,并且都是铜印。
若果真如论者所云,这样薄而无钮的铅质印章居然也是正式官印,并混迹于印版之中一起付印,那么东至钞版还能是官方正式钞版么﹖
足见此印并非正式官印,而是篆印部门呈送帝王审批的印章样品,御批后交文思院铸成带钮之印,才是正式官印。
所谓印章的组合,是指盖在纸币上印章的组合形状,即历史文献里所载的“贾”字状。研究这个问题必须以史料记载为依据,不能以某种理由而轻易排斥这个前提,尤其是《宋季三朝政要》,作者宋末元初人,是当时人记当时事,应当不会有错。史料所称“上一黑印如‘西’字”或“品”字,想必此印与纸币上的特殊图案有关。若将一黑印适中盖在扁长形图案之上,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关子印版上的这样图形只有两处,一在准敕版上面的准敕栏,一在面值版底下的聚宝盆。若盖在前者之上,下面还要加盖好几方印章才能形成“贾”字,那么所空出的位置显然不够;若盖在后者之上,势必先要将两块印版合而为一,如上文所云,那么下面空出的位置便绰绰有余了。
可见印章组合与印版拼合息息相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若问那方黑印究竟是关子印章中的哪一方,答曰定是合同印无疑。理由一是合同印可直接铸于钞版上,如金代后期钞版上就铸有这种骑缝合同半印;二是通常九迭文官印均为朱红印,唯有合同印例外,如元代纸币边缘的骑缝合同印,便是黑印。
然而此印不在边缘而居当中,原因何在﹖
第一、合同印的骑缝加盖,目的在于对勘合同,以辨真伪。如古代符契、信用文书之类的边缘,就盖有这种合同印,并且辨伪效果极佳。因此,纸币发行之初,一般都盖有这种骑缝印章,并相机设计了料号、字号,便于确认毗连的纸币或纸币存根,一旦有所嫌疑,即可对勘辨伪。但不料因纸币发行量极大,导致这种辨伪功能微乎其微,甚至无法显现。使用既久,大失所望,却又不敢轻易取消,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如金代后期钞版上所铸的合同半印,就是这种有名无实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