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村?上哪儿找去,全拆了!”一位村民诧异地反问记者。
今年,作为北京市50个挂账整治督办重点村之一,北京通州区宋庄镇六合村,这个曾居住着几十位画家的村落,在前些天彻底消失。不久的将来,六合村的村民将全部搬迁上楼,而租住在此的画家们,也会纷纷转至其他村庄。
过去一年,通州的拆迁和建设力度,创出了史上唯有的“通州速度”,但按照通州新城规划,很多地块将在明年上市交易,留给土地一级开发的时间已然不多。
宋庄镇镇长潘月东,近段时间的工作重心始终在拆迁上。宋庄六合村地块,正是未来通州新城运河核心区一角。为此,通州区政府每周都召开例会,专题研究拆迁进度,一批商业地产项目,已经聚焦这里。
副中心的压力
8月份,北京市政府正式成立“通州新城建设领导小组”,这意味着,政府报告中提及的“下更大决心聚焦通州”,进入了操作阶段。9月6日,北京市政府18个职能部门负责人组团到通州现场办公。
通州区的一位官员称。“所有涉及通州新城建设的,实行一条龙解决,尤其是发改委、规划、国土等部门,集中办理项目审批手续,这个力度前所未有。”
这一天,新华医院等20个项目进入了北京市级绿色审批通道,这意味着,15个政府部门会同时办理项目审批手续,审批时间由原来的220个工作日压缩到40至80个工作日。
“北京市虽然没有硬性的工作指标,但要求很明确,我们感受到的压力很大。” 通州市投资促进局副局长吴涛说,北京市各部门集中解决通州新城的建设问题,可能会成为一种工作机制。这是从没有过的,北京用行动表现出了对通州的重视。
事实上,通州新城规划,在几年时间里数易其稿,规格不断提升,北京市对通州新城赋予了世界级城市的定位。北京市发改委牵头制定的《加快通州现代化国际新城建设行动计划》,给予了通州全面、系统的支持。这让其他区县,难望其项背。
通州区区长岳鹏曾表示:通州新城被视作独立城市,比上海浦东新区的建设标准更高。事实亦如此,通州新城的规划采用了低碳、环保标准,而国际上将此做为强制标准的,尚无先例。
不过,分析人士认为,与上海浦东新区和天津滨海新区相比,通州新城没有上升到国家战略,其经济发展的自主性要逊色很多。通州新城在北京市的战略地位,已仅次于中关村。北京市级层面的领导小组,是在不改变现有行政体制的前提下,整合动员北京市的政策资源。
“这只是一种探索,究竟能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有待检验。”北京社科院副院长、经济研究所所长赵弘认为,作为北京的副中心,通州新城要承载北京市的职能,行政办公、商务办公、还有相应的公共服务功能。
“既然是北京的副中心,就要跳出通州,以更高的层面来推动通州新城建设。”赵弘认为,现有的支持政策,突破并不大。市级领导小组的协调机制,是一种有益的探索,作为区一级政府来说,审批权很有限。
现实情况是,通州区的教育、医疗、城市环境、社会管理全面滞后。因为基础设施和配套设施还不成熟,在吸引500强的企业入驻时,倍感尴尬和无奈。中国艺术品产业博览会本来将于今年举办,但因为基础设施建设还没有到位,只好推迟。而北京儿童医院新址也落户于两广路上,因为两广路建设的迟滞而延后。
产业转移大考
在诸多业内人士看来,通州的经济规模,始终处于起步阶段,通州建设现代国际新城,似乎“就是建房子”。过去几年,通州倾力于房地产开发,在产业规划和产业培育上,已落后于大兴、房山、昌平等新城区域。很多产业的关联性不强,不成规模,不成体量,基础设施脱节,交通潮汐现象严重。
“通州引入产业的进程决定新城的未来。”中原地产华北区域董事总经理李文杰认为,一段时间以来,通州依旧是房地产业一枝独大,产业转移进程缓慢。通州的房地产,大多属于低端的住宅房地产,短期内集聚了大量的人口。
“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通州一直在跛脚走路,城市功能很不均衡。”北京社科院副院长赵弘说。
在通州的运河核心区,规划了大量的商业地产项目。目前已有和记黄埔、上海实地、香港南丰、华润置地等一批商业地产开发商,对运河核心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已经洽谈的差不多了,接近签约。”吴涛说。对这些地产大鳄来说,通州新城未来的发展潜力,代表着运河核心区的土地升值空间巨大,通州将招商重点锁定为国内外的企业总部、世界500强企业总部。
“在吸引企业总部入驻方面,通州与朝阳、西城相比,显然并不具有优势。”一位金融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通州的优势是未来的发展潜力。20年前,朝阳区的大北窑也不过是个荒芜的地方,但现在已经成了寸土寸金的CBD。这些大的企业和开发商,对运河核心区的重视,正是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的。
“大量商业地产资本进入,是把双刃剑,通州应该做好顶层设计。”令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经济研究所所长赵弘担心的是,商业地产的涌入,可能会短时间内抬高地价,反而提高了中小企业进入的门槛,失去了通州所具有的地价和房价优势。
人口转移与产业转移显然遵循着不同的规律,在通州,这样的差别非常明显。赵弘分析,依靠住宅开发,通州短时间内吸引了大量外来人口,而产业进入却很缓慢。没有城市功能的完善,没有基础设施和产业配套,产业转移受到了极大制约。对于企业来说,转移是事关企业经营的大事,不是靠着一两条产业政策就能改变,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当不转移的运营成本高于转移的运营成本时,转移才会真正实现。
此外,通州的诸多产业规划,还将面临着其他区县的激烈竞争。
今年,通州的全球招商之旅已行程过半,先后到访了法国、意大利、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国家。年内,通州新城还要去美国、欧洲等地进行推介。在法国巴黎,通州重点推介了宋庄文化创意产业项目,希望将国际知名的艺术品拍卖公司引入通州。
而现在,石景山区正在打造文化旅游区和文化创意产业园,动漫产业已成规模。而朝阳区也在不久前发布了“十二五”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规划,未来5年,朝阳区将投资500多亿元打造文化传媒、广告会展、艺术品交易、文艺演出等产业。
“通州与其他区县之间的定位交叉在所难免,这就要做好规划,错位招商。”吴涛说。无论从规划定位,还是从招商层面,通州区政府机构与朝阳区也多有沟通协商。
行政体制待破题
根据通州“十二五”规划,通州区将也力争使潞城、永顺、梨园、宋庄、西集、张家湾、漷县等乡镇的税收,均实现过十亿的规模。为此,通州每个镇都制定了自身的发展规划。例如,在“十二五”期间,作为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的宋庄镇,将加速城市化、集聚高端产业,力争到2015年税收达到30亿元以上。以运河核心区为中心、宋庄、西集、漷县、永乐店、马驹桥五镇,将形成对运河核心区相拱卫的发展格局。
而这几个经济规模日益雄厚的镇,将成为通州城市化的又一考验。这些乡镇,无疑已进入快速城市化的发展轨道,高楼大厦成片相连,但在管理上,仍维持乡镇的行政体制,各自为政。
“通州新城的城市化管理体制,亟待探索创新。可以说,理顺体制,甚至比基础设施建设更急迫。” 赵弘说。这需要北京市层面的顶层设计,把管理的体制和机制设计好,进行稳步地开发。
在现有的行政管理框架下,村委会也拥有很大的权限。有一次,赵弘去慕名考察一个大力招商的总部基地大楼,去了才发现,这是一个村委会集资兴建的总部基地大楼。项目从外观、内部设计到装备,都达不到要求,自然很难招商,但在主导这片土地的发展上,村委会拥有很大的自主权。
事实上,街道办事处是政府派出机构,主要承担公共服务功能。乡镇却是一级政府,负有经济建设重任。通州区政府的一名职能部门的官员称:“乡镇的权力很大,能够决定一块土地是否出让,有时,我们上级职能部门也很难协调。”
在乡镇之间的利益纠葛下,城市空间规划会碎片化,形不成统一的管理体制。用乡镇的管理办法,推进城市化,而且是快速的城市化,会出现问题。
“要打破这种行政管理体制,就是撤乡并村。”赵弘说。通州区的某些村,形态上早已成了高楼大厦、农民也都上了楼,但村委会的建制却还在。只要村委会机构还在,就有谋求利益的冲动。如果一个企业要入驻,还要和村长谈判,满足所在村庄的利益。
赵弘说,通州要建设世界级城市,最紧要的,是破解行政体制束缚,让农民通过土地产权获得资本收益,迅速的实现城市化。
事实上,很多房地产开发集团,也进行过尝试,几年前,来自福建顺华集团在开发杨庄时,便采取了所谓三三四的模式:土地获取通过土地资产化的形式来实现。也就是杨庄村将合作用地及地上附着物进行评估后,30%用于解决农村人口养老医疗等保险费用、30%作为村集体预留管理、40%作价入股与顺华集团组建股份公司。
此举虽然实现了资产化,但拥有极大权力的村委会仍然保留,并收获了巨大的土地收益,却难以提供城市化的公共服务。
此后,在整个通州区,土地资产化并没有形成主流,村委会却始终存留。在高档住宅小区旁,村委会大楼常相伴左右。宋庄六合村,房屋没有了,变成一大片空地,村委会却作为利益相关方,实实在在地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