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部于2011年8月12日发布公告,撤销“文化部文化市场发展中心艺术品评估委员会”,本已经乱象重重的艺术品市场,又多了一份悬念。
隶属于文化部的“艺术品评估委员会”成立于2006年5月,由国家文化、公安、工商、科技、海关、司法行政监督机关、国家科研机构、文化艺术机构、高等院校等团体及艺术品领域专家和艺术品市场专业人士、收藏机构和收藏家共同组成,其职能是,在文化市场内开展艺术品评估、研究、检测、防伪、资讯和培训等服务工作,配合文化市场管理部门的科学管理,提供艺术品市场信息、艺术品成果、艺术品市场经营状况等服务。如此强大阵容和明确定位,意味着艺术品评估有了“国家标准”。
就在“艺术品评估委员会”成立后不久,《艺术市场》记者李红娟撰文阐述了这项“国家标准”的重大意义。
文章认为,“艺评委”填补了我国艺术品市场评估领域的空白:其一,它可以有效地健全艺术品市场服务体系,引导市场、服务市场,对规范发展中国文化市场起到促进作用。其二,它改变了艺术品市场没有权威、系统的评估服务机构的局面,可以保证艺术品评估的严肃性、公正性、权威性。其三,它可以有效建立有利于艺术品市场健康发展的价格体系,遏制盲目炒作、恶意哄抬价格现象。其四,它健全了诚信经营的艺术品市场机制,对推进艺术品市场信用体系建设、行业规范制度建设有保障作用。
当然,被赞誉为艺术品市场行业旗帜的“国家标准”,也并非无懈可击。
2007年9月,艺术品市场理论家马健发表《确立“国家标准”有助于规范艺术品市场吗?》一文,分析了该“国家标准”的几处软肋:其一,艺术品的复制和仿制技术发展迅猛,艺术品鉴定技术远不能及,专家也难免有时“打眼”,“国家标准”无助于解决鉴定难题。其二,在专家资源有限的条件下,评委会的机构意见很多时候等同于少数委员的个人意见,所谓“国家标准”很可能形同虚设。其三,艺术品鉴定尚没有公认的科学方法,鉴定专家经常见仁见智,甚至在真伪问题上意见大相径庭。当出现鉴定争议时,评委会所采取“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结论值得怀疑。
尽管“国家标准”还不尽如人意,但它反映出政府参与价格管理的积极姿态。
“国家标准”出台的背景,是基于当时不容乐观的市场秩序。在日益活跃的市场行情下,激增的艺术品收藏者和投资者鉴定能力却过于薄弱,无法识别艺术品的真伪及价值,由于利益驱动,赝品劣作大量出现,许多卖家和商家趁机恶意炒作。因为面向市场的鉴定评估活动基本处于无序状态,一些民间的艺术品鉴定机构和鉴定师见利忘义,以虚伪鉴定和过高估价获取不当利益。这很可能打击人气,严重阻碍艺术品市场的进一步发展。
艺术品市场买卖双方的信息不对称,很容易导致“市场失灵”。
在经济学中,“市场失灵”是指市场无法有效分配商品和劳务的状况。本来,在信息完全的市场上,卖家和买家会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自愿达成合约,让商品价格达到均衡。但由于现实市场中的信息并不对称,一些市场参与者便会利用信息优势进行欺诈,损害其他交易者的正当利益。而处于信息劣势的一方为规避风险,不愿同信息优势方交易,使市场范围大大受限。当交易活动由此受到严重影响时,市场的正常调节作用就会丧失。因为市场的信息不对称普遍存在,“市场失灵”无处不在。
政府为了保证市场的正常运转,通常会在“市场失灵”后加以干预,方法之一是加强信息的透明度。
文化部“艺术品评估委员会”的最主要功能,便是为艺术品市场提供准确有效的咨询,而判断艺术品的真伪优劣成了重中之重。我们看到,在“艺评委”下设的8个工作委员会中,5个是开展艺术价值评估的“艺术评估工作委员会”,它们分别是书法绘画雕塑评估委员会、玉器珠宝评估委员会、金属器评估委员会、陶瓷评估委员会、综合艺术评估委员会。5个“艺术评估工作委员会”的个人委员数达100余名,占全部个人委员数量的6成,其中有研究近现代书画的权威米景扬、廖静文、徐庆平、傅二石、萧平、张仃、梅墨生、杨丹霞,有瓷器鉴定专家叶佩兰、杨静荣,有青铜器鉴定专家贾文忠,等等。
真实合理的价格,是矫正“市场失灵”的另一项重要信息。价格是市场机制的核心,而自由价格又是一把双刃剑,占有优势信息的市场主体,很可能通过发布虚假价格非法获益。我们看到,文化部“艺术品评估委员会”中的另一支雄厚力量,正是开展市场价值评估的“市场资讯工作委员会”,其个人委员达50余名,占个人委员总数的2/3,其中有纵横艺术品市场的重量级人物王雁南、温桂华、董国强,等等。
文化部“艺评委”提供信息的权威性,得益于其事业单位性质。
文化市场发展中心是文化部直属的事业单位,作为它的常设机构,“评估委员会”与民间评估机构有着根本区别:其一,它由文化部支持成立,接受文化部的指导和管理;第二,它除了为市场提供服务外,还有责任为政府部门提供专业服务;第三,它有责任向社会、政府部门提供艺术品市场行业动态及专业分析。在各种民间评估证书和鉴定证书泛滥、失去公信力的时候,具有权威地位的官方评估机构,成为根本解决艺术品市场诚信问题的希望。
然而,这家权威评估机构的无疾而终,颇让人失望。
与6年前相比,艺术品市场的乱象愈演愈烈,而相关金融保险业发展的迫切需要,更对权威艺术品鉴定评估求之若渴。艺术品抵押贷款等金融业务在西方国家早已成熟,在我国却基本处于空白,尽管国内收藏界和金融机构对它期盼已久,但碍于市场上赝品充斥和大量暗箱操作而无法全面开展。相比成熟的国外艺术品保险市场,国内的相关业务尚未起步,横亘在投保者和承保者之间的鸿沟,也是缺乏艺术品价值标准体系和权威认证机构。
文化部撤销“艺术品评估委员会”的原因,是鉴于文化市场发展中心的整体转企改制。
2009年11月,文化部同步推进多种类型的事业单位转企,一举打造了3家国有文化集团。其中之一,便是由“文化部文化市场发展中心”和“中国演出管理中心”共同组建“中国动漫集团有限公司”。2010年4月,“中国动漫集团”又与“北京东方文化资产运营公司”共同出资组建“北京皇城艺术品交易中心”,同时将原“文化部文化市场发展中心艺术品评估委员会”更名为“北京皇城艺术品评估委员会”,合并入该艺术品交易中心共同运营。
归属于国有企业的“艺术品评估委员会”还能担当矫正“市场失灵”的重任吗?
与“不以营利为目的”的事业单位不同,企业是以营利为目的,并进行独立经济核算。我国为了与原有经济体制相适应,将企业分为国有、集体、私营三种。其中国有企业的特征是:政府作为主要股东或者拥有重大决策权,产品或服务以销售为目标,利润目标在政府规定的社会功能下进行。在经济学中,国有企业因为不符合“生产行为私有”的分析前提,被称为“企业的另类”。不论中西,另类的“国有企业”都具一项着特殊功能:是政府纠正“市场失灵”行之有效的方式。随着中国向市场经济转轨,国有企业正在逐渐转向“市场失灵”领域,发挥纠偏功能。
2010年10月,“北京皇城艺术品交易中心”正式揭牌。这是一家以皇城艺术馆为基地,以艺术品收藏俱乐部为基础的国际化高端艺术品流通平台,集合了文化艺术交流、展览展示、评估鉴定、交易、抵押、融资、教育培训、衍生产品开发等功能为一体。因为享有原国内最权威的“艺术品评估班底”的鼎力支持,该中心总经理吕立新表示:“我们承诺做保真交易”。有别于拍卖公司、文物公司、展览馆等传统艺术品机构,该交易中心与银行、典当行合作,融合了艺术品领域的多种商业形式。除了单纯的交易,它还将提供抵押贷款服务、投资服务以及专业保管等服务,将国内的艺术品金融化推进了一大步。
文化部的撤销公告,彻底打消了业界对独立于市场之外的“第三方评估机构”的依赖,已经企业化的“国家标准”能继续主导艺术品市场的沉浮吗?这仍然是个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