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他是个出租车司机的小孩,家中贫穷,读书不好,父母对他说:“你去学画也好,将来可以油漆广告牌。”36岁时,他还捡过期食品充饥,守在超市后门捡纸箱包画。而现在,他经营的艺术公司每年谋划数亿美元的生意……他,就是今天在时尚界如雷贯耳的日本设计师村上隆。昨天他直言不讳地当面告诉中国学美术的学生:高度专业的画家不被需要了,未来艺术家的重点是怎么和社会契合——
【“大师”出场像日剧大叔】
昨天上午十点,中央美院美术馆报告厅门外的台阶上都坐满了人,等待着日本当代艺术大师村上隆即将开始的中国行首场演讲。“我八点就从宿舍出来了,还是没挤进去。”一位学生正抱怨着,校方为了没能进入报告厅的同学不错过艺术大师的演讲,在门外设了一块投影仪和扩音器,现场直播。
在非艺术领域,村上隆的名字并不为人熟知,然而他的作品即便在中国,也随处可见。几年前,台湾综艺节目《康熙来了》里,伊能静见到大S专程从巴黎买到的一个限量版的路易·威登(以下简称LV)樱桃包两眼放光,蔡康永对小S说,村上隆送给我一块他签名设计的手帕,小S白眼问,村上隆是谁?旁边的大S对这个名字也没直觉,还在挽着樱桃包美美地摆造型。蔡康永撇撇嘴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
为LV传统三色图案装点上笑脸樱桃的正是村上隆,2003年开始,他与LV的跨界合作是时尚与艺术融合创造全新艺术现象和消费潮流的经典案例。当LV被装点上樱桃、樱花,并将33彩商标发展为一个产品系列后,带来了上亿美元进账,村上隆的作品也成为艺术市场的抢手货,在国际上跃升为日本当代艺术家中最有影响力,最具商业价值的一个。用小S与蔡康永的对话解释村上隆的艺术,就是他在女明星和读书人那都得到了高度认同,尽管在这件事上他们的兴奋点差距如此之大。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如村上隆本人所言:“我认为一流的作品就是被很多人理解的作品,因为有钱人的小老婆说了一句不错,作品价值就突然提高,这都是有可能的。”
回到报告大厅,这位声名赫赫的大腕出场令同学们有点错愕:一身随意的休闲装,灰白驼色里丝毫找不到他作品中的艳丽与诡异,油油的头发,胡子拉碴的,衣服也不平整,倒是笑起来很有亲和力,邋遢的样子很像日剧里卖鱼的大叔。
【“古典”同学提前退场】
此次村上隆是应《芭莎艺术》杂志之邀来中国的。围绕着演讲主题《我的艺术之路》,他很详细地讲解了自己的艺术品“制作”流程,以及如何将这些流程“标准化”,以备大量复制、生产。他甚至直言不讳地告诉学生们:“高度专业的画家已经不被需要了,未来艺术家的重点是怎么和社会契合,而不是画出好的作品来。与其说是怎样创作,还不如好好思考一下,让社会怎样看你和你的作品。”
讲演还没结束,陆续开始有学生退场,一位同学手里拿着一本翻得很旧的《西方艺术欣赏评析》,皱紧眉头。报告厅的另一边,正在举办意大利乌菲齐博物馆珍藏展,15世纪至20世纪的作品昭示着文艺复兴以来西方传统绘画之美。那些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作,如果他们的目光能穿墙越壁,恐怕也会对村上投以冰冷的眼神。即便在当代,在崇尚传统绘画艺术的日本,日本人对这位本土“画技平平”的艺术家并不认同,批评他的作品幼稚、浅薄。村上隆很清楚这一点,接受采访时他说:“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出口商,把日本文化咀嚼、弄细嚼碎,然后出口给外国人。我在海外得到的评价很高,但日本人并不喜欢我,日本人不会觉得这是件有意义的工作,我认为这种现象即使再过50年、100年也不会改变。”
正如村上隆所言,西方人的确透过他的“翻译”很快、很清晰地触及到日本文化的核心。LV艺术总监马克·雅各布谈到村上隆时说:“我对他的作品非常着迷,除了他异想天开的创意和不受拘束的用色,我也喜欢他作品欢乐下的黑暗面。”去年9月,在凡尔赛宫馆长让·雅克·阿亚贡的支持与邀请下,村上隆带着22件雕塑、绘画、卡通动画作品将这个法国皇家宫殿打造为日本动漫世界。虽然凡尔赛宫因此收到了12000封投诉信,反对者认为这是“对欧洲文明心脏的一次严重攻击”,但馆长出于对村上作品的理解不为所动, “幸福感,他的作品虽然反映了深刻或悲剧性的现实,表面却呈现欢乐的一面,这座宫殿当时也是建来当做人们欢乐的场所,两者的基调是契合的。”
【“我像一只马戏团的猴子”】
记者:我想很多学生来到这儿,希望听到您的指教,就是学生和未成功的艺术工作者要怎么做,才能像您一样收获商业上的成功并找到自己独特的风格。
村上隆:是的,这也是我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我觉得寻找自己的风格其实很难,我希望这些年轻人先好好锻炼一下,然后自问自答,通过工作找到自己的方式。我想告诉他们,我在没有成功前比他们现在糟糕得多,非常贫穷,不被眷顾,住在一个小房间里创作,但因为空间太小得到室外创作,要把画搬来搬去;而且在当代艺术世界里根本没人在乎日本……我这么说虽然不直接,但这就是我对刚才问题的回答。
记者:那您认为,是什么帮助了您在如此境况下脱颖而出?
村上隆:因为我没有放弃,其他人很早就放弃了。可能我这个人不善于死心,比如说我做卡通动画电影,已经做了十几年,现在还是看不到一点光亮,但我还是投入了很多钱很多时间在做。
记者:您谈到作为艺术家,自己一直在抗争,与资本主义商业进行抗争,然而,与LV的合作才令您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这是否是一种妥协呢?
村上隆: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从被关注的是双方的广告效应看,这项合作很成功,另一方面,大家看不到的是,我和LV签了多达100页的合同,这些契约书或许会在我死后的某一天展出在艺术馆里,到时候,在村上隆与LV的对话中你们或许能看到这次合作更重大的意义,等到那一天吧。
记者:您可以谈谈对中国艺术市场的看法吗,是否有来中国发展的计划?
村上隆: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中国的艺术家一直在追求自己的自由并与资本主义商业对抗,我深感共鸣。但我的条件没有中国艺术家那么好,日本完全没有当代艺术市场,在中国搞艺术的都是精英,在日本都是落魄潦倒之辈。我本人,就像马戏团里的猴子,不断地四处表演,找可能发挥的地方。所以,你刚刚问我会不会来中国发展,我的答案是可以去任何需要我去的地方。另一方面,在这个过程中,我领悟到人成长最大的阻碍是尊严,能把尊严丢掉就能取得最大的自由,要精英抛掉尊严显然是非常不容易的。 本报记者 金力维
【明星艺术家】
村上隆与杰夫·昆斯、达明·赫斯特一样,都是当今国际上明星级的艺术家。村上隆不到50岁,刚出道参加国际大展时,与第一批中国当代艺术家大致同时。他36岁时还在便利店后门捡拾过期食品,那时是1998年左右,那时,中国的第一代当代艺术家已经很成功,很富有了。但进入二十一世纪,村上隆的艺术创作与艺术理念使他迅速成为国际级的明星,就广泛意义上的影响力而言,现在的村上隆要比中国的同期当代艺术家们更成功。
村上隆的创作以日本的御宅族文化为灵感。御宅族文化是日本特有的一种次文化,指与社会沟通能力不强,喜欢待在家里,精通各种动画、动漫、电脑游戏的人群。日本在美术上,早期是以浮世绘为代表,而二战后则是以发达的动漫为代表。村上隆找到了最日本的符号,那就是动漫艺术。他认为,日本的绘画一直是一种扁平化的二维概念,由此推出了他著名的“超扁平”系列。
而真正让村上隆走红的则是他为路易·威登的设计。他的一系列卡通、鲜嫩的设计,使LV包风靡全球,大部分中国奢侈品消费者就是从那时喜爱LV的。
这一举动在艺术概念上使当代艺术品与奢侈消费品的分界线消失,再一次使当代艺术品商业化、流行化。而在大众眼中,村上隆的知名度大增,迅速成长为作品能卖出上亿日元的高价艺术家。
村上隆自己还有一家公司,中文大体译为奇奇怪怪公司。村上隆不仅创作众多艺术品,而且还有许多艺术衍生品投入市场,从而使艺术品、时尚消费品的分界线也模糊不清了。
村上隆继承了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的精神,注重形象塑造,注重媒体关注、商业营销。事实上,一位艺术家的成功绝不仅是他的作品,而是艺术家、画廊、经纪人、拍卖行、收藏家、艺术评论家、艺术媒体、大众混合作用的结果。
在村上隆的这本小书中,村上隆表现的十分直接、赤裸,也十分新鲜、理性。村上隆代表了更有活力、更现实、更注重金钱的年青一代艺术家的价值观,村上隆为什么这么想,怎么成功的,这部小书很好地解答了这些问题。
本报记者戴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