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尤伦斯藏品的拍卖只不过是一次个别机构的正常变动,这样的事件在艺术界再正常不过。只是我们从此不再能指望由一个西方资本来建造中国收藏的基石——这个事件使这种幻想破灭了。西方确实在早期的当代艺术收藏中利用过私人收藏家的收藏建造艺术史标尺。但那种收藏是建立在博物馆收藏的整体框架中。由于学术资金和博物馆空间所限,国家暂时恳请有见识、有财富的人参与到整体的收藏中,来推进当代艺术的事业。许多年以后,再通过捐赠和回购,使得艺术品得以整体保存。这样的艺术的发展框架,就会慢慢成型为博物馆。
25年来我们一班人在做“中国现代艺术档案”,并编辑《中国当代艺术年鉴》的时候特别强调一点:《年鉴》是非常朴实地提供某个时段最重要的艺术创作的现象和最重要的作品的一些线索。在收藏被市场弄得比较混乱的时候,就把事实记录下来。今后可以成为有用的参考。
所以,今天我们如何正确地,或者说真实地记录当代艺术的现象更为重要。只有这样才不会被表象所迷惑,也不会因为一个机构的变动感到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冲击。
同时,作为一种艺术现象,每个时期的艺术品最终必定要由国家收藏。只有进入国家的收藏,这类艺术品才有真正的归宿。卢浮宫、大都会、故宫皆如此。当然,这件事不一定直接由国立的博物馆、美术馆独自来做,也可以是具有国家级收藏标准的民间艺术机构、公益机构,或者学术机构来做。
谁之困 谁之惑——尤伦斯清盘带来的效应和启示
尤伦斯将出售所有的中国当代艺术收藏,这件事在圈内引起很大的震动。在我看来收藏家拍卖自己的藏品,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什么对与错。近几年,尤伦斯在中国非常有影响力,做了很多事情,与很多中国当代艺术家、特别是明星式的艺术家都有很多合作,收藏了他们的作品。其实,这件事情主要是对这些人造成了一种不安和紧张。尤伦斯如此大批量拍卖这些作品,必然会对作品价格造成影响。对于拍卖者来讲,即便价格比现在市场上的价格低,只要比当初购买的价格高,就一样获利。
然而这个事件,并不会对中国当代艺术本身造成太大影响。因为现在发生的中国当代艺术,跟尤伦斯所关心的艺术,没有直接的关系。毕竟,中国还有更多的从事当代艺术的艺术家,还在非常积极地创作一些原生态的、积极的艺术,与尤伦斯收藏无关,与市场好坏无关。
但另一个方面,这个事件对中国当代艺术收藏起了不好的示范作用。一个好的艺术收藏,是长期的、甚至是不以投机为目的的。尤伦斯收藏中很多优秀的中国当代艺术作品,能够反映出中国当代艺术历史的脉络。而之前大家的印象中,尤伦斯夫妇是比较严肃的、长期的藏家,不应该如此贸然地卖掉全部藏品。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地把作品卖出去,快速地要变现,那么就会造成投资心理,使艺术家作品的价格不稳定,使艺术家的市场受影响。本来中国的收藏体系就不健全,大家都抱着一种投机的心理,尤伦斯的行为实际上加重了很多人的投机心理,甚至很多人会对市场失去信心,增加市场的动荡或者不安。
客观地讲,尤伦斯对中国目前如何建立和完善艺术市场和艺术收藏,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机会。不仅是个体收藏家,更重要的是在美术馆的层面上好好地反思。美术馆也是艺术和当代艺术收藏的重要机构,很多重要藏家的藏品会捐给美术馆,由美术馆来完成历史的储存、记录和研究。如果尤伦斯没有全部抛出他收藏的作品,而是捐给了一个艺术机构,那作品的价值就会无穷地存在。尤伦斯没有这么做,这也是它受到人们批评的原因之一。如果是真正的藏家,可以卖出一部分,尚属正常的周转,但不会全部卖出。况且,真正的藏家,最终会将一些作品归入美术馆,从历史的角度,从作品本身的价值角度,都是一个好的选择。
世界大的美术馆里重要的作品大都来自于私人收藏家,来自于各种各样的捐献。中国目前还没有这样一个体制、格局或传统。如果中国把这个体系建立起来,需要很多相应的政策和法规。一旦有了体制保障,就会有很多人愿意把作品捐出来,因为它是靠法律制度来保证的一项有利于文化建设的事业。国外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保障体系、回报体系,才会有发达的美术馆,才会有那么多的藏品。美术馆要有藏品,要有历史的记录,要能展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文化历史线索。藏品不可能总是靠国家拨款购买。
从尤伦斯看中国当代艺术价值
尤伦斯抛售106件中国当代艺术藏品这件事情,尽管外界吵得不可开交,但笔者认为,这很正常,也符合尤伦斯的商业逻辑。很多国人觉得很不可思议或者很愤怒,多少有些无的放矢。尤伦斯长期重视中国当代艺术,应当予以肯定,至少说明他要比许多中国投资者和投机者有眼光和先见之明。
尤伦斯转战印度的消息传出后,艺术市场一时间不啻遭遇了一场强震。但在我看来,本国的顶级艺术市场到了供不应求的临界点,重复与速成的创作风气正在形成。市场如潮,高潮意味着退潮。最具有潜力的艺术市场,今后在印度、俄罗斯、巴西、南非、越南;未来在加拿大、澳大利亚、阿根廷、肯尼亚、朝鲜。大藏家到当地去从事公益性收藏,应该受到今人和后人的尊重。即使从事投资性收藏,如果捷足先登,也会在不远的将来大受其益。
印度是个新兴的经济体,它的当代艺术一直没有受到关注,他的当代艺术应当受到关注就像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的中国当代艺术应该受到关注一样。
尤伦斯收藏的作品很多都是当红艺术家的早期作品,可以看出,研究当代艺术应该去美国、欧洲、日本、澳大利亚,因为他们早期代表作都漂洋过海了,而当代艺术家近期作品不一定很好。艺术家开始是靠他们作品的力量,使他们成了知名的画家,到后面他们的画能卖出大价钱,主要是靠他们名气。这种现象也是尤伦斯退出的原因之一。艺术家不断重复自己,既没有新意,技术上也越画越粗糙,谁愿意持续收藏?很多当代艺术家对文化、社会、现实的穿透力越来越小,视野越来越狭隘,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能使藏家继续充满热情的关注。这么多年能有几件能够穿透文化、穿透现实、穿透历史的作品,在我看来,很少很少。那么大的价位,画出的作品很一般或者平庸,怎能让国际上有眼光的收藏家持久地关注,那不符合逻辑。
2011年1月,雅昌艺术市场监测中心发布了2010年《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调查报告》,报告显示,2010年全年,中国艺术品市场拍卖总成交额高达573亿元人民币,较2009年已经创纪录的225亿元人民币的成交额增长了超过150%,这是从未有过的暴涨,而且基数也并不小。
通过尤伦斯之前的古代藏品的拍卖,例如吴彬的《十八应真图》就拍出了1.69亿元,可以看出中国各方面投资找不到落脚点,惟有艺术品市场“这边风光独好”。尤其是中国喜好攀比的习惯特别厉害,梵高、毕加索卖到1亿美元以上,中国要把自己的画家也炒上去,比如张大千、齐白石的画也要炒到一个亿才算罢休。
中国当代艺术价值中,话语权不是争夺得来的而是水到渠成的结果。一旦中国藏家有了雄厚资本,特别是有了眼光和先见之明,也会自然而然地获得话语权。三十年来的中国当代艺术带有明显的西方思想烙印,话语权必定在西方。只有中国艺术具备了独特的、超越狭隘国界、超越西方思想的穿透力时,才有资格获得话语权。
到那时,关于尤伦斯的所有争论,都将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