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上旬,第五届上海国际当代艺术展开幕,一周后,第十五届上海艺博会开幕。当代展是用的上海艺博会的牌照,由意大利博洛尼亚集团操盘主办,等于是上海艺博会出借了一块土地给意大利人耕种。今年,两块地的收成明显出现了分化,冷热转换间,犹如季节变幻,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上海当代展收成出问题,以后怎么办?
今年,当代展这块地的收成明显出了问题,但也只是前两年的延续。据媒体报道,这家意大利展览集团每年在这块地上亏损150万元。种菜是个长线生意,150万人民币对于一家国际著名展览集团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一个主管的年薪而已,但五年了,这块地始终没有收成。与上海艺博会方面的合同是五年一签,第一次签五年协议的时候,正逢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上迅速窜升,那么今年如果合同续签,就意味着未来五年,如果没有更好的招,意大利人继续在这块地上辛勤耕作的话,将收获如期而至的倒贴结局。
根据观察,今年上海当代展上,国际画廊明显减少,业内口碑也节节败退,成交不旺,当代展组委会发出的新闻稿里,某些画廊有成交,就值得拿出来当一件事情说,这足以说明成交惨状。
那么,有人说,当代展只是一个国际大派对而已,成交不见得都在上海,都在这个时候。可是,光以一个一年一度的收藏界大派对的定位,人们似乎没有必要再拿它作为到上海来狂欢的理由。在上海当代展的同期,有台北、香港、新加坡三个国际艺术博览会次第举办。就那么几百号业内人士,要在四个城市巡演,恐怕无论从精力、财力,还是影响力上,都无法兼顾。如果要做取舍,相比成熟的台北艺博会、刚刚被巴塞尔收购的香港艺博会和购销两旺的新加坡艺博会,上海当代展无疑处在一个十分被动的位置。
新派国画畅销艺博会,有人索性“捂盘”
而今年上海艺博会却在前三年的低迷之后,迎来了它的再度局部兴旺,这个局部,来自于新派国画。
所谓新派国画,就是传承了老前辈国画的风格,或写意或工笔,或兼工带写,并具有自己的面目,这样的国画,传承后又有创新,受到社会各阶层人士喜欢是题中应有之义,成为资金追捧对象,则是因为它的巨大安全性。
上海艺博会预展开始前,各大画廊工作人员还在布展,我看到上海原曲画廊带来的中国画院中青年画家何曦作品已经一大半被贴上了红点或绿点。红点代表藏家已选购并付款,绿点代表已被定购但并未付钱。工作人员说,那是原先的藏家看好何曦,在展览前就出手购买,他们还带了新的藏家进来,这样,艺博会没开幕,何曦的画已经被卖得七七八八了。
上海著名国画艺术家张桂铭先生在他的艺博会展厅里细细打量着自己几年来积累下来的“存货”。“这幅气息如何”,“那幅构图上有怎样的考虑”,张桂铭正在和一位同行小声开着“研讨会”。张桂铭先生假如愿意出手的话,这些画肯定等不到艺博会开幕式上与观众见面。
一位业内人士透露,张桂铭先生的画,几年前涨到两万元一尺,藏家仍踏破门槛,现在越来越高,五六万一尺估计也难买到。
类似张桂铭先生这样,上海国画家中,有一批已经成名、被誉为“新海派”的传承人,他们中卖得最高的,已经达到20万元一尺。
这批“新海派”中的一员、上海书画院副院长陆春涛,刚刚从台北艺博会回来,他说,台北艺博会开幕当天,他13张作品就被买走,“没想到台北买气这么旺。”
陆春涛的国画里有西画的味道,荷塘的墨色浓郁苍翠,将国画中从未表达过的光影效果,也优雅地体现出来。本届上海艺博会上,他展出两张超过1.5平米见方的荷塘作品,因为不打算出手,索性开到了80万元一张,原本5万一尺的市价,一下子被提升到了8万。他知道没有藏家愿意跳起来够这个价位,但好画相当于房产里的钻石地段,轻易出手以后难免后悔,索性“捂盘”。
持这种心态的新海派国画家不是一位两位,据说,现在的大牌国画家都轻易不肯卖画了。藏家如潮,越聚越多,买气鼎盛的情况下,惟有闭门谢客。
而一些老牌画廊也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要卖掉那些新海派代表人物的画,那些画,以前并不很值钱,卖得也不快,没想到这一两年会涨得这么快,现在再跟他们拿画就难了,而且开出来的价钱对于老牌画廊来说,也无法接受。
国画兴旺体现出滚雪球效应
国画的兴旺,得益于画家、机构的长期运作和滚雪球效应。
以中国画院的何曦为例。他是当代海派国画领域里,思想性、批判性最强的一位。他在90年代初,就开始了国画创作中创新之旅,而这种创新,源自于对当时国画界普遍状况的不满。
最近,何曦在上海徐汇艺术馆展出了他旧藏的自己四幅90年代的作品,类似八大的孤独的鸟,站在一盏摇摇晃晃的电灯下,画面极其简洁,但在大面积的留白处,何曦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他儿子的名字,或者拼贴了一些图案,类似于当代艺术里的拼贴艺术。何曦说,我当时就是强烈地想表达一个观点——国画还能这样画!
从90年代起,何曦开始了他的新花鸟画创作道路,他笔下的花鸟不再是传统花鸟的闲适从容、怡情养性,而是将花鸟鱼虫放置在当代生活环境中,极大的反差,使作品产生了巨大的视觉和思想冲击力。比如,一只传统工笔的鸟,站在抽水马桶的水箱边,作品取名为《听泉》;一只马戏团的老虎,身体遁入幕布,只留下一根调皮的虎尾巴露在大幕外,画面中央空空如也地挂着一个圈套,作品取名《谢幕》,那个圈套给人印象深刻;还有一幅小品,画了一只大闸蟹,这是工笔画里极少涉及的题材,大闸蟹的腿上金毛丝丝毕现,关键在于,这是一只被绑上绳子,蒸熟了的大闸蟹,类似的题材,在何曦作品里屡屡出现,那根绳子还经常绑在树木上,而密密绑上了绳子的树木,在都市里不是随处可见?
何曦的作品近些年连续参加全国性大展,更获得过多届全国美展的大奖,他的名字也开始列入当代新海派代表人物阵容中。作为一个刚刚50岁的中年画家,目前已是上海中国画院创作研究室主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在一批老一代国画家纷纷关闭门户不肯随便出售作品的时候,何曦这样的新一代国画代表人物就成了各路艺术资金的首选,其作品单价,从每平方尺几千元,涨到今年艺博会每平方尺2万5千元。
这就是长线运作带来的滚雪球效应,价格稳健长期上升,机构、画家、藏家统统随着时间的推移、画家艺术成就的增长以及社会知名度的增加而得益,这就是国画价格上升的秘诀及其安全性所在。
当代艺术快速拔高长期软着陆
国画家的市场成功,恰好反证出当代艺术市场衰弱的原因。
由于国际对冲基金的大肆介入,令中国当代艺术与身俱来一种金融产品的特性。该特性令作品价位会在短时间内急遽拔高,比如张晓刚,从本世纪之初的四五万元一幅,猛涨到2006年左右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元一幅。当然,幕后运作者肯定会考虑无人接盘,但一方面他们掌握了当代艺术的话语权,另一方面,他们掌握了定价权,便肆无忌惮地在拍场上高价来回飞,谁要是被忽悠一冲动跳起来咬一口,幕后资金便获得了几十倍上百倍的收益,这种收益,一年里只要成交几回,就抵得上他们在张晓刚这个品种上的所有前期投入。更何况,随着话语霸权的强势,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有多少后来者会以拥有一幅张晓刚为荣。当然,“张晓刚神话”的特征是短期巨幅冲高,然后将以漫长的时间里慢慢回落为代价。幕后运作者早就设计好了,漫长的回落时间里会发生更多意料不到的市场变数,这些变数将会冲淡张晓刚的神话意味,让它慢慢变得平常,甚至会被新的冲动资金、无头热钱接盘。于是,最终,张晓刚会实现他的软着陆,只是这需要漫长的时间,而现在,才刚刚在进行中。因此,我们看到,一些国际当代艺术大展中,推出的都是艺术界“冲势”很足的新人,而非话语强势的成熟当代艺术家,甚至在今年的上海国际当代艺术展中,看不到一个“天王”。天王到哪里去了,“天王”在慢慢地回落途中,而当代展是一个发射火箭的地方,这些升在太空中的人自然不会参加。这也是当代艺术在与国画艺术抢夺资金中的重要区别。当代艺术抢的是国际热钱、金融资本,它在一个更大的金融层面说事,你硬要拿艺术发展的规律来套它,或者用美术理论来研究它,最后只能让你自己异常困惑,最后的出路,要么创造全新的理念来忽悠别人,要么对此一声叹息。博弈,永远在进行中,目前这种社会资金的博弈,正发生在国画与当代艺术之间。很显然,国画的话语权、定价权牢牢地掌握在中国人自己手中,它给了中国藏家巨大的安全感,未来还会朝着目前的方向继续发展,而拐点,暂时还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