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欧洲的鲜奶油。”1735年，伏尔泰如此形容巴黎。走进“巴黎：18世纪的生活与奢侈”艺术展现场，便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涵义：18世纪的巴黎不仅是引领风尚的世界奢侈品之都，亦是启蒙运动的发源地、科学与公义的象征

　　谭薇/编译

　　“巴黎就是整个世界。”1734年，法国剧作家马里伏不无自得地写道，“地球上的其他地方都不过是它的郊区。”

　　美国洛杉矶保罗·盖蒂(J. Paul Getty)博物馆日前举办的艺术展“巴黎：18世纪的生活与奢侈”似乎从某种程度上印证了这一观点：作为天主教威权政体的首府，18世纪的巴黎是傲慢而专制的，也是欢愉而闹腾的。即使是其经济与外交上的死敌——英国清教徒——亦无法抑制自己对法国丝绸、挂毯、瓷器、镜子、钟表及细工家具的渴望。“时尚之于法国，犹如秘鲁金矿之于西班牙。”路易十四的财政部长科尔贝有一个著名的结论：若是失去了巴黎的奢侈品产业，法兰西的国际霸主地位亦将毁于一旦。

　　法式生活风尚

　　走进保罗·盖蒂博物馆的展厅，恍然间似乎踏入了18世纪的巴黎圣日耳曼及圣安娜公馆。从时尚到收藏，从饮食到文学，从宗教礼仪到科学实验——巴黎的金融界新贵将仪式化的日常生活与文化教养变成了一种优雅的表演艺术。以“天府之城”为舞台的“私人生活”亦由此成为一种社会新风尚。

　　在这里，时间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形形色色的公共时钟、家庭摆钟及手表折射出巴黎人近乎机械的生活节奏与精确的时间观念。大资本家尤其喜欢在肖像画中展现其埋首工作的严谨形象，书桌上的时钟往往是画龙点睛之笔。然而，无处不在的钟表亦是死神投下的一道阴影。画家菲利普·梅西尔抱怨道：“每个壁炉上方都挂着一只摆钟，这可真是一种悲哀的时尚。你眼睁睁地看着生命逐渐流逝，当下的任何时刻都将一去不复返。”不过，顶级富豪自能将“悲哀的时尚”变作“奢侈的欢愉”，譬如那个由安德烈·查尔斯·布勒设计的镀金立地钟，钟壳上方的时光老人拜倒在丘比特的弓箭之下。

　　提起巴黎上流社会的公共表演艺术，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贵妇人的梳妆仪式。该仪式由路易十四及其母亲安妮首创，之后贵族与大资本家纷纷效仿，邀请客人参观自己的梳妆台，从而将这种皇室礼仪变成了一种旨在彰显时尚品味的行为艺术——一位现代维纳斯在众人面前展示其魅力，充满隐秘与私人意味的梳妆无疑是最理想的道具：铺有花边锦缎的梳妆台、镶金镀银的梳妆镜、形形色色的香水、化妆品及珠宝首饰讲述的其实是同一个故事——“美人是怎样炼成的”。

　　在18世纪的巴黎，上流社会的奢靡与务实总是并行不悖，这一点有巴黎议会元老加布里埃尔(Gabriel Bernard de Rieux)的肖像为证。在这幅由莫里斯-昆汀(Maurice-Quentin de la Tour)创作的画中，加布里埃尔置身于一间富丽堂皇的家庭办公室中，身边堆满了书本、报纸、钢笔、地球仪及墨水瓶架。

　　时尚巴黎的启蒙实验

　　对法国人而言，奢侈品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腐蚀性。如何才能弥合美德与金钱这对永恒的矛盾？一个巴黎式的回答是：用品味来净化你的财富。

　　艺术收藏是渊博学识的象征，亦是追求文化与美德的自我表达。在启蒙之光的照耀下，科学实验亦上升到了艺术品味的高度。望远镜、气压计和地球仪是巴黎豪宅必不可少的家居装饰。在展览中，你将有机会看到那只著名的平面球体图时钟，它可以同时展示世界各大城市的平均时、太阳时及北方港口的潮汐时。最古怪的发明当属半吊子科学家莫松(Joseph Bonnier de la Mosson)的“机械图”，隐形发条赋予了图中人物鲜活的生命力，画框上的三只时钟可分别指示时刻、日月及年份。这亦是“科学时代”的一个缩影：怪诞与活力兼而有之，理性与感性并行不悖。

　　然而，巴黎人一天中的高潮却是晚饭后的祈祷时刻。理性的时代亦是宗教的时代，这是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根据赫尔曼(Mimi Hellman)在展览手册里的描述，彼时电气及燃气照明尚未问世，到了夜间，“闪烁的一小簇光亮被包裹在浓重的黑暗中”。这仅有的光亮来自贵金属、家具及瓷器的镀层、衣裙上的珠光线、珍宝首饰的光泽，或许还包括本次展出的“最豪华王室餐桌”。餐桌上堆放着令人目眩的洛可可银器、花样繁多的调味品、错落有致的烛台及刀叉，正中央则是一个插有鲜花与水果的分隔饰架。

　　当然，巴黎的奢华之道并非人人买账。至少，在卢梭看来，所谓的时尚之都不过是“人类的深渊”。不过，我们最好不要忘记，就美学层面而言，卢梭亦是一位时尚大师，他所提倡的“自然淳朴”风格开创了一种新的文学流派。另一方面，“大众奢侈品”的平行贸易使得原本专属于贵族富贾的窗帘、卡表、墙纸、咖啡壶、热水袋等走进了中等阶层乃至部分平民的生活，这便是“奢侈品的民主化”。事实上，巴黎向来不买王室的账。路易十五甚至曾下令修建一条环城路绕过巴黎，从凡尔赛直达圣丹尼斯。无怪乎历史学家柯林·琼斯将18世纪的巴黎称为“无主的启蒙之城”——它是享誉世界的时尚与品味之都，亦是自然科学与公义的发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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