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之夏,当我还在期盼恩师吴冠中身体康复,思量如何为他再回家乡一趟尽力时。突然得知他老人家已仙逝了。悲痛、默然、哀念,思绪万千......。
不由追思起吴老与我的师生之缘。能有幸与吴老相识,直至成为他的学生,离不开他心中的书画情和故乡情。第一次见到吴老是在1981年,春节刚过,我接到吴老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表示想到家乡写生,需要一个美工陪同,互通俩封信以后,那年初春,吴老来到宜兴,开始了一个月的写生创作,我幸运地陪伴其左右,一边做好相关服务事宜,一边向他讨教求学。吴老也十分明白家乡后生的心愿,总是在创作的过程中,对于如何提高审美能力,如何发现美、表现美和提升美,如何深化作品的意境内涵等方面,给予谆谆教诲。吴老看了我的画鼓励“要坚持画下去,千万不能放弃”。为我的画室写了“小吴:破土斋、破土画室、破土书屋,你任选,总之要破土。”我最终用了“破土斋”。在写生结束时,吴老画了国画小品送给我作为留念。就这样。在与吴老为期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中,我感触良多,获益匪浅。
之后,我与吴老一直保持联络,开始了长达近三十年的师生交往。1983年,吴老和师母来宜兴,我陪同一起游玩了善卷洞,并合影留念。1997年,吴老来宜兴,我陪着看了他的旧居。2000年,我带着自己刚出版的画集到北京,第一次登门拜访了吴老,接着每年都去探望三次左右。又一次我和妻子一同到吴老家,他和师母特别高兴,我们和两老合影,留下了珍贵的纪念。
平时我尽量不去麻烦打扰吴老,但一旦搞艺术活动恳求帮忙时,他都欣然答应。1989年,我在南京举办个人画展,吴老用毛笔题了“吴俊达书画展览”。1998年,吴老为我出版个人画集题“埋土壤,求成长,日暖风和催破土,幼苗可望成乔木,扎根故乡”。2001年,我在荣宝斋画刊做专题介绍,吴老又题“二十年前返故乡,识小青年吴俊达,发现他对艺术很敏感,且好学,他要求我给他那陋室起斋名,我赠以‘破土斋’。故乡多竹,春笋破土而出时予人欣慰与希望。吴俊达果然年年成长,已入修竹之林。特此致贺。”他还先后送给我二十余本有他签名的画册和文集。这些都是吴老留给后辈的艺术财富,让我受用不尽。
由于感觉到吴老对我的厚爱,2001年,我在吴老府上大胆提出想成为他的学生,吴老同意了我的请求:“小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外人呀。”我接着问,今后可否作为他的弟子对外公开,吴老爽快地表示“完全可以”。对于一个画画之人来说,能做大师的弟子,这简直太幸运了。我欣喜,我激动,我感激吴老的再造之恩。
与恩师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10年春节的前夕,我和承强先生到吴老家中,汇报家乡要建造吴冠中艺术馆和修建吴冠中故居的方案。吴老听后很高兴,表示支持,当即题了自己艺术馆的馆名,还风趣地说:“画家为自己题艺术馆,也许从来没有吧。”并允诺在艺术馆奠基时携夫人再回宜兴一趟。我对吴老说,您这次回宜兴,我要搞一个仪式,向恩师师母行跪拜大礼。吴老说:“你已经是我的弟子了,斋名都是我题的,不行大礼你也是我的弟子,仪式不一定搞了。”最后吴老送我们每人一套有他签名的吴冠中全集,我们十分愉快和满足地告别了吴老。
回到宜兴,我们着手筹划吴老回乡的事,哪知上天不遂人意,万万没想到仅仅相隔四个多月,吴老静静地驾鹤西去了,留下最后一次归乡之愿未了的遗憾。呜呼,哀哉!一颗耀眼的巨星陨落了,生命之光消失了,但大师的艺术光辉将永远闪亮,恩师的大名将千古流芳。我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宜兴默默祈祷:愿恩师一路走好,早日魂归故里,那时,您的艺术馆和故居已在家乡建成,供后人永久瞻仰。
(吴俊达:吴冠中弟子,无锡市美协副主席,宜兴市美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