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夫原名玉田,号昭龙,1887年到加拿大谋生和学画时候用的名是李玉田。铁夫,是他参加同盟会以后给自己起的名字。说起它的缘由,还有一个很感人的故事。
1907年李铁夫到了纽约。他追随孙中山进行反清革命,同时也跟康梁保皇党作斗争。不幸的是,他平生唯一的一次婚恋竟因为牵涉到这场政治斗争而夭折了。原来,铁夫热恋过一位华侨少女秋萍,而秋萍的父亲是顽固的保皇党人,坚决反对女儿与革命党人结合。就在铁夫离开纽约到美国南部进行革命活动的时候,他强迫女儿嫁到西部的加州去了。铁夫回来,已经人去楼空,消息杳然。铁夫伤心极了,大病了一场,因此也耽误了一些革命工作。好久以后,因为接到孙中山给他的一项重要任务,才又振作起来,并为前段时间的消沉而愧疚。为此,他做了一首诗:
故国方遭劫,男儿志未舒。
羞为爱情误,当作铁丈夫。
他在诗稿下面签了“铁夫”二字。据说就是从这时起,他才开始使用李铁夫的名字,并发誓终身不再和女子接近的。铁夫抱独身主义,终生不娶,被认为行为怪僻中的一“怪”。
李铁夫在英美研习油画,取得很高造诣,从而也取得了相当高的学术地位和社会地位。他留下一张旧名片,上面印的头衔是:“美国雅士蕉殿力美术大学副教授,万国老画师画院会员”。万国老画师画院(International academy of design N.Y.), 又译作纽约国际画理学会,是当年美国美术界最权威的组织机构,李铁夫是该机构中第一位亚裔会员。他画画,同时也积极支持孙中山的革命活动。他担任同盟会纽约支部负责人达六年之久,多次陪同孙中山到美洲各埠发动华侨支持革命,而且把自己历年创作的油画200多幅、自己的汽车、别墅卖了,把卖得的钱全部贡献出来作为革命活动的经费。因此,他被看作是辛亥革命的功臣、元老。可是,中华民国建立后,他并没有归国从政,依然在美国继续他的艺术事业。
1932年,李铁夫回到香港,这年他已60多岁了。他孑然一身,在土瓜湾租了一间木屋居住,每月租金只需六元。木屋非常简陋狭窄,室内除了一床二桌三椅之外,堆满了画幅、画具,随意放置,杂乱无章,也不雇佣仆,生活一切自理。可是这个地方,可以前望高山,后览流水,画家自得其乐。家里不设炉灶,每天冷水洗浴,饿了就上茶楼饭店,几乎天天到九龙城的统一茶楼就餐,最喜欢吃京酱面和鱼肉煮萝卜,说天下美味莫过于此。有人说他如闲云野鹤,他也颇为自得地对人说:世间最自由的人就是象我这样没有家室之累的人。有人说铁夫生活潦倒,是因为穷。其实,他的名气很大,有不少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向他求画,特别是请他画肖像,而铁夫则要视对方人品如何而定:如果对方是他瞧不起的,即使愿付高额酬金,他也不理睬,宁可过着清贫的生活。这点,被人看作铁夫的又一“怪”。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夫子描绘颜回的这句话完全可以移用到铁夫身上。每逢天朗气清的日子,他就背起画囊到外面去写生作画,一直要到晚上才回家,常年乐此不疲。为此种种,人们背后就称李铁夫为“李画怪”。
1945年——1949年,即抗战胜利到解放战争胜利这五年间,美术界许多著名人士云集香港,铁夫有了更多的朋友。他不但和冯钢伯、余本、赵少昂、张光宇等老一辈画家密切交往,而且跟青年画家黄新波、廖冰兄、陆无涯等组织的进步美术团体“人间画会”有经常的联系。他们非常尊重李铁夫,把他当作进步美术家的一面旗帜。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香港美术界异常振奋,决定组织港九美术工作者举行一次庆祝新中国成立的重大活动。李铁夫和廖冰兄、张光宇等四出串联,终于在10月26日在湾仔六国饭店举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暨华南解放大会”,一共来了200多人。会上,李铁夫与廖冰兄等提出每人自动捐出作品举行盛大的劳军美术展览会,筹款慰劳解放军,把11月定为劳军月。
当时,英国尚未承认新中国,国民党反动派又在香港勾结各国反动势力进行反华活动,妄图把新中国扼杀在襁褓之中。为了配合这一股反华逆流,港英当局千方百计压制香港同胞庆祝新中国成立的活动,一方面颁布新法例,禁止10人以上的集会(即10人以上集会便属非法),另方面修改社团登记注册条例,取消36个进步社团的合法地位。此举引起港九同胞极大的愤慨,10万群众签名反对港英当局迫害爱国同胞,声援36个团体反迫害斗争。为了向港英当局的新条例挑战,廖冰兄等策划了一场好戏:利用李铁夫的地位和影响力,以给李铁夫庆贺80大寿为名举行集会(其实李铁夫自己也不知道何时生日),先由冯钢伯、赵少昂、黄潮宽、张光宇、陈福善、郑可、陈海鹰、廖冰兄等八人联名在报上发布消息:11月27日在金陵酒家为李铁夫举行祝寿酒会,凡美术工作者、收藏家、李铁夫的好友和景仰者每人只需交两元餐费便可参加。结果,贺寿时一下来了200多人,热闹非凡。廖冰兄即席表演了一段《李铁夫八十寿辰献歌》的粤语“数白榄”:
美术界,集齐晒,来同铁公把寿拜。铁公今年八十岁你千祈咪话渠老大,如果后生哥同渠斗跑呀,慢下就唔够渠甘快。讲到渠思想更前进,好多人落晒渠尾底。美术生涯几十年并无变成老腐败,而且越老越坚强,革命画家够正牌。威迫利诱都唔低头,向往革命道路揸定呔。美国水饮左几十年,绝无话美国月亮至靓甘衰牌。贪官污吏渠恨到入骨,绝无同个班衰神有拉埋。如果话艺人要清高,渠甘个清高至够伟大。而家渠唔同你讲清高咯啵,皆因变左个世界。人民革命已经大成功,打垮左凶狠的反动派。国家由人民来当权,合晒渠老大的心怀。渠要将艺术献畀人民的国家,所有杰作都献齐晒。重将支辉煌个彩笔,来描画人民的壮大。要使独立富强的新中国,完全美术无丑怪。奉劝美术界同行大家一齐靠拢埋,向呢个寿星公睇齐,团结进步要赶快。明年再同渠祝寿,要椤出进步成绩系寿堂摆。呢只寿歌算唱完,一齐举杯祝渠如松如柏寿无涯。
这热情激昂、风趣诙谐的演唱把祝寿会的气氛推向高潮。于是,大家乘兴谈起国家大事,议论宋庆龄在新政协会议上的讲话,联名致电拥护周恩来外长声明:联合国应取消国民党政府的代表资格。联名致函香港中航、央航及前资源委员会起义员工表示支援和慰问。
祝寿会后,李铁夫针对港英当局加紧迫害进步文化人士及团体的行径,对报界发表声明。他说:“我追随孙中山奔走革命,侨居英美四十多年,游历大小国家二十多个,从未见过写画都算非法,更未听过唱歌也是犯罪。从前白种人说‘中国人不要文化艺术,是野蛮的’。现在我们的新中国,人民政府还未成立,就先请文化艺术界去开会议事。但现在港英当局连写画唱歌的自由也不给我们,这是什么‘民主’?这是什么‘法律’?谁迫害中国的文化艺术人士,谁就是野蛮人。我六十年来最大瘾就是写画,如果连写画的自由也不给我们,那么,为了正义,为了真理,我誓要发动全中国所有的文化艺术工作者斗争到底!”
1951年,华南文联把81高龄的李铁夫接回解放后的广州,并为他举行盛大的欢迎会。欧阳山主席致辞说:“人民政府是重视艺术的,是重视艺术家的,对革命有贡献的艺术家一定会给予优待。李先生很早就参加革命,一向无私地、全心全力地支持革命。他坚持进步,数十年如一日。因此,我们万二分地高兴,欢迎他老先生回来。从此,这一面光辉的艺术大旗,永远高竖在五羊城上。他坚贞自守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李铁夫高兴地致答辞:“今天,是我平生受到最盛大、最真诚的欢迎,我太高兴了!我平生有两大瘾:一是美术,二是革命。现在我亲眼看见人民当了家,我几十年来的梦想实现了!”他欣然就任华南文联副主席和华南文艺学院(广州美术学院的前身)教授、油画系主任,为培养新中国的美术人才作出贡献。
1952年6月16日李铁夫病逝于广州,享年83岁,安葬在银河公墓。他在广州教学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却受到师生们终生的崇敬和怀念,其中谭雪生教授对铁夫的一往情深更是令人感动。谭雪生,开平县人,现年70多岁,1949年他在香港人间画会认识铁夫。铁夫在华南文艺学院任油画系主任时,谭在该系任讲师,可谓义兼师友。1982年,谭雪生以广州美术学院教授身份退休后,付出很大精力宣传李铁夫。1988年,谭雪生、徐坚白夫妇应邀到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讲学(徐坚白教授是该校校友),除了介绍本人创作和广州美院情况外,还用幻灯片介绍该院“李铁夫作品陈列室”收藏的铁夫作品。1992年,谭雪生创作了电视连续剧剧本《画坛怪杰李铁夫》(初名《迟归的独鹤》),被珠江电影制片厂纳入拍摄计划,预计拍摄费用需1500万元。谭雪生伉俪又到温哥华等地筹募资金,收集铁夫流散在海外的作品及生活资料,以便早日实现把李铁夫的艺术形象搬上荧屏或银幕的愿望。1995年,徐坚白、谭雪生创作了大型油画《东亚巨擘——孙中山与李铁夫》,画的是李铁夫与孙中山一起设计国民党党徽的场面。1996年该作品入选由爱国侨领姚美良筹办的《孙中山与华侨国际美术展览》,在内地、港澳台及世界各华人聚居地巡回展出。谭雪生还系统整理了李铁夫的生平事迹和作品,写成题为《李铁夫传略》的人物评传,被收入1997年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之《中国书画名家精品大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