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黯雄《莫名的幸福》
人与动物可以在当代艺术作品中互换角色吗?
今日在深开展的青年艺术家邱黯雄个展引发疑问与思考
7月2日-8月23日,青年艺术家邱黯雄的新作《动物园》在深圳OCAT展出。顾名思义,本展览以绘画、装置、设备等多种形式,把动物奉为主角,描述动物受困于囚笼的千姿百态,试图用拟人化的手法解释“动物与文明”的微妙联系,呈现历史的误区,讽喻现实、传达艺术精神。
《动物园》别致的展出形式也给当代艺术带来新的启示。把历史事件、名著情节、社会热点的主角由“人”置换为“动物”,其刺探、讽喻的效果是否更甚?那些时效性、争议性极强的热点事件、争议事件能否用类似的隐喻、象征艺术方式进行解读?这种拟人化的“艺术童话”表达效果如何,能否成为当代艺术的一个新体裁?
“动物园”讽喻人类丑态和社会现实
偌大一个展览现场被布置成了一个带有些许破败色彩的动物园。兔子、猩猩、山羊……这些生猛的牲畜困在冰冷的铁栅中,全部化作了奄奄一息的神态。它们有的是垂死状态,有的却放弃了挣扎,百无聊赖地闲坐着,人类万念俱灰的神态,也大抵如此。
作品《怀疑者》中,一只垂死的黑猩猩斜卧在马桶上,被铁栅栏团团围起,构建出一个略带诡异气氛的场景。据了解,这一作品是对法国革命中《马拉之死》的引用和重构。“猩猩斜卧的姿态和马拉死亡时的躺姿正好是一样的,不同之处是浴缸换成了马桶。”邱黯雄向南都记者解析作品寓意,“马拉死的前一刻其实正在签署杀人令,但《马拉之死》原作使用的却是一种美化、仪式化的创作方式,把马拉的浴缸死相描述得崇高而唯美,是在用设计的温情祥和掩盖残酷的杀戮事实。而《怀疑者》中的猩猩死在马桶里,没有任何光鲜仪式,甚至有点荒诞诙谐。”一只猩猩就这样对历史进行了反讽。
其他的“动物”作品也延续着这种反讽格调,《豹房》是一个柔软皮毛所包裹的大球,从窥视镜里可以看到里面播放的动画录像,可却是荒诞溃烂的动物演变图像。《莫名的幸福》描述的是慵懒而幸福的兔子一家,物质的满足让他们昏昏欲睡,客厅、大屏幕彩电、长沙发、高档挂画应有尽有。“但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困囚于樊笼中,或者说他们对自己的现状带有依赖感,却从未想去改变自己的处境,他们甚至对外面感到恐惧,笼子反倒给了他们安全感。”
由此可见,每一件“动物”作品都将人的故事藏寓其中,都带有强烈的寓言性质,“动物园”实际上就是人类文明、精神或者丑态、误区的展示园。“不管我们的舆论、文献、标本如何把人类的各种做派修饰得如何美好,却始终摆脱不了其动物性的本源,野蛮、虚伪、假大空全部化为动物的举止重演一遍,其荒谬性就暴露得更为淋漓尽致。”
当代艺术作品可由“历史寓言”升级为“现实寓言”吗?
其实,把动物形象用艺术进行修饰,变形为寓言故事的操作手法,早在数年前的水墨动画《新山海经》中,邱黯雄就有过类似尝试。《新山海经》延续了古代传统神话的奇幻风格,用琐碎的影像勾勒出动物和自然、动物和人工建筑、动物与人类的联系,对文明的诞生和覆灭的过程作出诠释。“茅舍房屋建立既而拆毁,城池创建于废墟之上,城墙延伸为长城;黑色怪鸟从天而降,扔下象征工业文明的邪恶潘多拉盒子;乡村和田野变为摩天大厦,现代怪兽粉墨登场……”这样的简介字眼,实际上已经包含了对现实的控诉和讽喻。“我现在越发感觉到,艺术创作越来越像在写作‘寓言’,都在有意无意地讲道理。”邱黯雄表示。
过往各种艺术作品中,以隐喻和象征的方式“指桑骂槐”并不罕见,但它们的着力对象往往是“历史”,对“现状”或“热点”的关注相对偏少。静态的选题,以及艺术家们追求永恒的宗旨和动机,致使不少艺术作品与当代现实之间存在错位和隔阂感。那么,以《动物园》或《新山海经》为参考,艺术作品有没有可能由“历史寓言”升级为“现实寓言”,视角转向社会热点和争议话题?
“艺术创作往往关注一些恒久性、宏观性的话题,这些话题没有时效性,要么在人类历史上反复重演,要么是人类本性使然,反映这些恒久现象的艺术作品,也因此而长盛不衰……但是,热点、争议话题往往带有很强的时效性、阶段性和短暂性,而艺术作品的创作周期又比较长,往往等不到一个艺术作品介入,事件便已被人们抛诸脑后。”邱黯雄举例:“比如最近郭美美事件很火,那能不能做一个关于郭美美的艺术作品呢?显然很难。”
热点转瞬即逝只是其一,邱黯雄还透露另一种情况,不少艺术家热衷于从大型社会事件、时政事件、灾难事件中选材,却往往演变成一种“纪实创作”,道理讲得很透彻、寓言效果很好,却失去了艺术的原创感和朦胧感。“一些行为艺术家为了宣传伦理,就跑到大街上进行‘裸体’式的表演;为了纪念9·11,就迫不及待地拍一部主题电影,出版相关画册、书籍……可以说这些‘艺术作品’都能应景地和现实接轨、和热点挂钩,亦呈现了针砭时弊调侃社会的功能,但这样的表态过于直接,太过‘大声疾呼’,是在批判现实而不是基于现实的再创作,也失去了艺术的婉约、朦胧、隐晦的美感……”在邱黯雄看来,艺术作品批判锋芒太过尖锐,缺乏中立态度和视角,不能确保朦胧、模糊的艺术氛围,分寸感把握不好,“刺探现实”的尝试恐怕就会变成“批判现实”、“迎合现实”,变成“纪实”或“舆论”,失却艺术的原本面目。
“艺术童话” 要有“前瞻性”眼光
各种艺术装置的精巧包装,加上拟人修饰和童趣手法的介入,《动物园》展实际上也成了一出立体版的艺术童话。用艺术装置砌成的“童话”,和传统的纸质童话、电视童话、动漫童话有何不同,它的传播方式和表达效果又有哪些独到之处?能否给当代艺术开辟一个新的体裁?
中央美术学院艺术史博士皮力告诉南都记者,把枯燥的艺术形式,做出生动的童话效果,便于拉近艺术与受众的距离:“观看《动物园》展的时候一定不会枯燥,因为它形式生动、活跃、形象,又不乏童趣。它免去了很多长篇大论的注解,仅需简单的图案、标本提示就能让观众明了创作主旨,不走曲高和寡路线,它是把艺术简明化、生趣化的尝试。”不过,皮力认为,“艺术童话”的创作难度比常规版本的童话大得多:“它形式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对创作者综合能力的考验和挑战,涉及绘画、录像、虚拟博物馆等多个门类的艺术语言,把它们灵活驾驭、充分应用绝非易事。”
资深艺术人、格沣艺术机构负责人黄泷则认为“艺术童话”必须具有前瞻性眼光:“所谓‘童话’,并不是胡思乱想,而是要给未来一定的警示和预言,因此,‘艺术童话’的创作应当具有前瞻性,不是简单地追随热点,反应迟缓、滞后也是大忌……当代艺术在形式上、内涵上都已经变得丰富多元或出挑另类,但一条不变的宗旨是,艺术必须掀起人类对社会学、心理学、哲学、宗教信仰等方面的综合思考,‘艺术童话’也需遵循这个基本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