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界仁 1960年生人,中国台湾当代艺术家。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在台湾曾积极参与表演艺术创作,后转向动作影像作品。现生活和工作于中国台北。
《加工厂》单频录像31’09”(2003)
在台湾艺术家陈界仁那儿,你可以完成对纯粹艺术家的浪漫想象。1988年,因为找不到创作的原动力,他在家一歇就是8年,辞掉了不错的工作,就靠弟弟摆地摊养活自己;2006年,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火爆,他却拒绝大陆画廊办个展的邀请,原因就是泡沫太大。尽管是台湾国际知名艺术家,但他至今没有存款。
而现在,这位艺术家频繁地在798内亮相。上个月初,在798长征空间开始其在大陆的首个个展《陈界仁个展———帝国边界Ⅰ&Ⅱ》。近日,陈界仁又在798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与谷文达、刘小东一起参加了《纸上美术馆:12位华人艺术家》的群展,该展将于3月6日结束。
对于自己近期的频繁亮相,陈界仁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给出的理由是:因为艺术市场的泡沫结束了。他甚至也很坦诚地说:自己也不是那种能经得起市场诱惑的人,但他希望让灵魂跟得上脚步:“慢慢来,我相信一切都要慢慢来。”
谈创作 眷村是我创作的原动力
新京报:听说你十多岁就开始做实验艺术,但从28岁时你却休整了8年。辞掉了工作,也不再做任何艺术。
陈界仁:那8年其实很自然,我并没有要干嘛的计划。在我27岁那年,台湾的环境已经与你出生时就熟悉的环境不同了。我觉得自己需要反省。加上,那时我做电影、录像、装置、行为,已经10多年了。我突然觉得这种东西很空虚。
新京报:那8年里,你主要做什么呢?
陈界仁:我很害怕将这段经历变成浪漫想象。我不太记得那段时间在干什么。
我成长在台湾的眷村,离开自己成长的地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35岁,我想回到我住的地方,看看那儿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从小在那儿,你对那个环境会有感情。我突然意识到,我最早看到的绘画是这个环境,最早看到的摄影是这个环境。我的艺术史就是从这里开始,而不是从书本。艺术创作就是回到你成长的地方,可以从你的生命和人生经验出发,自然就会发展出属于你的艺术。
经过8年的调整后,我就觉得自己很有创作的能量,什么样的方式都能创作。那时我已经36岁。
新京报:那为何采用照片这样的形式?
陈界仁:这8年里,我胡思乱想的结果是我们最早接触的摄影是什么。摄影诞生100多年来,每个摄影里都隐藏着被拍摄者的历史,但往往被拍摄者是失语的。在摄影史中,那是不对等的关系。我就想进入影像的世界中去改变它。
有一天我在街上晃来晃去,也没具体的事要做。正好碰到一个朋友,他有个586的电脑。他对电脑也蛮精通的。我就对他讲,我想通过电脑做这个那个可以吗?他说可以啊。他就教了我很小的绘图软件,于是就开始了影像创作,进入影像的世界中去改变原来的影像。
新京报:你的创作一直在反映台湾的历史和社会现实,包括此次在长征空间展出的《帝国边界》。
陈界仁:其实我一直对美国的帝国意识有反思。而2008年,因为受邀到美国参加双年展,在去往美国在台协会申请签证时却被签证官怀疑会滞留美国。此后,在我注册的一个名为“我怀疑你要偷渡”的博客中,许多有被拒签经历的人都留下了各自的案例。我选择其中合适的案例,找了一些台湾小剧场的演员做了一录像,让他们面对镜头念出那些冰冷的拒签理由。同样,在面对美国帝国意识的同时,我们也得反思一下台湾(地区)对大陆配偶的政策。于是就有了《帝国边界Ⅱ》,那些大陆配偶同样申诉着不公正的待遇。
谈国际影响力 艺术没有东方和西方
新京报:你的创作,包括《加工厂》在内,都是以台湾经济发展过程中人们所承受的艰难苦楚为主。但在台湾的艺术学院认为如果采用艺术介入现实、关照历史,那就是一种低级而简单的再现。
陈界仁:艺术是很感性的。谈社会问题,社会学者比我们谈得好。艺术家是从感性的方式来做事情。我们强调人民书写,并不是我们可以代表人民,而是创作应该从我们的生命经验开始。台湾正日益变为一个快速遗忘的消费社会、景观社会,它已经放弃了叙述自我的权利。我必须站出来去阻止这种遗忘的发生,记录那些被排除在话语权范围之外的普通民众,记录那些被现实社会忽视孤立的人,以此来防止集体健忘症的发生。
新京报:台湾艺术评论家曾指出,台湾最具国际能见度的艺术家之中,以影像创作为主体的艺术家占了绝大多数。其中侯孝贤、杨德昌、蔡明亮,属于台湾新电影脉络下的作者,而你则是其中唯一以造型艺术为创作主体的作者。你们的相同点:是经过国际上认同再得到本土承认。
陈界仁:台湾很快地进入消费化、景观化的社会。这种社会下的一个表现是没有文化自信心,需要通过他人的肯定才能自我肯定。我参加的国际上大部分展览都是带有人文关怀和开放性的,都是在反省、批判,寻找今天我们在新自由主义制度下的出路和可能性。他们更多是将我视为一个艺术家,而没有国籍的概念。现在已经没有东方和西方的问题,我们今天的知识装备已经很相同,所以创作就要从生命经验开始。
谈市场 我不想被当做投资标的
新京报:尽管这次在长征空间的展览是你在大陆的首个个展,但2006年大陆就有不少画廊邀请你来做展览。
陈界仁:我那次来感觉,大家都在讲市场,好像当代艺术市场真的很火。我那时的困扰是不能说这些展览没有想法,但市场影响力太大,太疯狂了。我又不是能经得起诱惑的人。
新京报:那你怎么看艺术市场问题?
陈界仁:我也不是反对市场,反对艺术品买卖。但是不是我们应该把艺术品价值的顺序分清楚?我们应该先考虑到艺术价值、生命价值,然后才到了经济交易问题。但是那时中国大陆的市场太疯狂了。我就觉得没必要来。我觉得等市场冷却下来以后再说。
新京报:那会儿你心中就已经有这个判断,大陆这边的艺术市场火爆高潮会落下?
陈界仁:这是资本主义的逻辑。因为你被作为一个股票在炒作。股票市场的逻辑就是会被炒高,也会下来。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绩优股,但大部分都会下来。当然录像这块华人市场一直也没起来。这其实与我关系不大,因为我们也不会真的被炒高。
新京报:那你这回在长征空间做个展是因为当代艺术的泡沫已经落下?
陈界仁:有大陆艺术家对我讲,有人将房子卖了继续经营当代艺术。我听到以后就觉得反正泡沫已经结束了,我就可以过来办展了。对于市场,我的态度是,慢慢来,我相信一切都要慢慢来。
新京报:那你的录像作品现在的收藏情况怎样,听说你至今没有存款?
陈界仁:那会儿台湾开始有人要收藏我的录像,而我宁可很慢地去卖一件作品。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基于什么原因买我的作品。我在台湾生活了50年,为什么以前不来买,而是现在?很可能他只是将你当做投资标的。我觉得这样不好。是,我也需要钱生活,但也要去捍卫一些东西,艺术价值应该先于市场价值。我会问收藏家:你为什么喜欢我的作品,为什么买?你是否了解我在做什么?如果你不了解就不要买。因为我有个计划叫自我盗版、自由乐捐的行为。我的那些录像,让观众自由乐捐哪怕一块钱,就可以把DVD带走。品质与卖给收藏家的都一模一样。而其中的差距是,一个有保证书,一个没有保证书。买我作品的收藏家应该让他知道我在做这件事情。
本版采写 本报记者 李健亚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孙纯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