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报道——经过历时3年、在原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革命博物馆联合体的基础上进行重新规划和扩建，中国国家博物馆终于在原场馆苏联风格的正面背后拥有了19.19万平方米的全新展览空间，令其有资格自称“全球最大的博物馆”。自今年重新开馆起，便屡见报道称其观者如潮，队若游龙。4月1日，由柏林国家博物馆、德累斯顿国家艺术收藏馆、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绘画收藏馆和中国国家博物馆联合举办的大展《启蒙的艺术》盛大开幕，展示了德国这三大博物馆的579件作品，让人们看到启蒙时代的方方面面。ARTINFO选择乘此机潜入该馆一探究竟。

　　那天并非周末，博物馆的门外依然排着长队，由德国GMP建筑师事务所Re-design的建筑外部被馆方用警戒线Re-re-design得曲曲折折，经过十余个拐弯，数十名安保人员和两重安检设备通向入口，参观队伍不时被分批次截断，历经等待、转弯、日晒、命令、领票、检查和询问，终于能够进入这座全球最大、最具威严的博物馆的大门。

　　柏林国家博物馆馆长米歇尔·艾森豪尔（Michael Eissenhauer）认为，对于欧洲，“启蒙时代主要指18世纪末的特定时期，当时涌现很多思想家，有很多著作和很多讨论。他们主要讨论的是，人在社会里的定义是什么，个体在社会中的角色是怎么样的。”，德国墨卡托基金会主席伯恩哈德·洛伦茨（Bernhard Lorentz）则称：“什么是启蒙？启蒙象征着人的一种意志：找到新答案的意志，互相交流克服困难的意志。”。“启蒙的艺术”展览入口处是该时代六位思想巨人的胸像，作为启蒙展的首要背景，雕塑台上铭刻着他们的名言，如“鼓起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性！”（康德），“艺术是自由的女儿”（席勒），“源于自由思想的知识是人类欢愉与牢不可破的权益”（洪堡），“要使人尽善尽美，只需使他成为一个会爱、会感受的生命，也就是说，通过情感使理性达到完美”（卢梭）等，这些名言很简洁地表达了“启蒙”的诸般主题，国博的入场体验中含有的一切则令人更易理解、更欲投向这“启蒙”之光，可谓绝妙。“启蒙时代的首要原则和思想，到今天仍然构建着我们的思想。而启蒙时代出现的问题，一直到今天，也仍然是我们面对的问题，”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绘画收藏馆馆长克劳斯·施恩克（Klaus Schrenk）如是说。

　　展览分为九个单元，以“启蒙时代的宫廷生活”起首，展示了表现当时王室成员、贵族、宫殿、公共博物馆和城市的绘画，有关马会、狩猎、烟火、音乐会、舞会和各类艺术活动的相关资料，以及代表不同时期贵族风尚的服装、家具和手工艺品。王室之间的相互竞争是18世纪欧洲生活的一大特点，统治者对启蒙思想的态度各不相同，但其中一些人以各自的方式参与着启蒙运动，在柏林还将对不同思想的宽容确定为统治原则。施恩克专门提到这部分展览中来自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绘画收藏馆的一幅德斯马雷斯（Georges Desmarees）的自画像《艺术家和他的女儿安东尼娅》：“这幅画的式样原来只有国王可以用，一般人不能用。艺术家在这种样式里，把自己像国王或教皇一样进行描述。这只有在启蒙时代才有可能。”洛可可代表人物华托（Antoine Watteau）的画作《郊游聚会》也在这一单元展示。

　　“科学的视野”这一单元在哈雷的名言“在理性之光中，无知的迷雾最终被科学驱散”之下显出强大的力量，所展示的包括库克环球旅行地图及其对地理发现的影响，洪堡在地理学、博物学和思想方面的贡献，各种航海相关仪器，热气球、发电机、真空泵等对当时的思想和生活方面的影响等。科学对艺术形式的促进也受到强调，包括投像器的运用，万像箱、透光画等新形式的产生，以及美柔汀、点刻凹版、粉笔式制版、飞尘法、线雕铜版和彩色平版印刷等印刷技术的出现，并伴随对印刷技术的介绍展示了雷诺兹、弗拉戈纳尔和布歇风格的作品。

　　“历史的诞生”基于相信人类社会不断进步，将“现代”看作人类发展的更高阶段的历史认知，通过展示罗马时代的雕像，17世纪的历史题材画作，新古典主义艺术作品，霍加斯的美学著作《美的分析》，当时的《解剖图解》和《绘画基础教材》，乌东流派的解剖学雕塑《肌肉发达的男子》，以及温克尔曼对古希腊艺术的系统化探讨等，呈现了在启蒙时代古代艺术与文化受到的批判性解读和创造性运用。其中皮拉内西的罗马景象系列画也是本单元的一大亮点，是为17、18世纪以来古代文物作为艺术和文学模板的讨论作出的生动注解。

　　“他乡与故乡”以对“远方”的渴望及随多次发现之旅而来的对异域民族和动植物的兴趣对启蒙时代的生活和艺术创作的影响为主题，展示了大量具有异域风格、特别是中国风情的展品，包括布歇的“中国风”洛可可作品，乾隆年间《平定准部回部得胜图》的雕版，威廉·钱伯斯（William Chambers）的中式花园，各路中国风、异域风的瓷器、装饰品、图册。还有表现全球风情的“环游世界剧场”，它同时也是许多当代艺术作品偏爱的形式。

　　“爱与情感”展示了启蒙时代中产阶级在经济、社会和文化上的影响力，以及人们对男人和女人、婚姻和家庭、童年与友情的全新认识，并通过许多当时的艺术作品将其体现，如格勒兹、弗拉戈纳尔、洛塔利（Rotari）及其他浪漫主义与感伤主义的画作。艾森豪尔解释说：“18世纪之后，家庭生活突然变成了小说、绘画的主题，比如父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成了绘画的内容。在那之前，一般只有贵族家庭才会出现父母和孩子同时出现的场面，即使出现，父母和孩子之间的距离也很远，不会很亲近。母子同时出现又很亲近的场景，一般只出现在宗教题材的绘画里——耶稣和圣母玛利亚。这种情况到 启蒙时代发生了变化。这次展览里有兄弟姐妹拥抱的画，也有父亲教孩子读写的场景。这是新的主题，以前从未有过。”

　　“回归自然”是卢梭观点的精华，18世纪，“自然”成为理想的标杆，道德、知识的源泉和追求幸福的动力。这一单元展示的古典题材风景画或赞美人与理想化自然的紧密关系（如庚斯博罗的画作），或表现对不可征服的自然力量的崇拜（如大卫·弗雷德里希的画作）。

　　“阴暗面”展示出启蒙是如何被灵魂深处的黑暗所牵引，人类理性世界背面的阴暗的和非理性的一面是如何在众多的文艺作品中得以表现的。这一单元包含大量优秀作品，包括皮拉内西扭曲透视、交叠细节、引起不确定感的画作，贺加斯讽刺迷信和残忍的连环漫画，圣奥尔斯通过《审判斯巴达新生儿》对理性的批判，戈雅表现随想、理性与死亡主题的系列版画《随想曲》和《战争的灾难》，弗斯利的《嫉妒女神分开撒旦和死亡》，以及提出“人是机器”理论的拉·美特利的肖像（此人的理论后来被萨德发挥得淋漓尽致）。

　　“自我解放与公共领域”展示了启蒙时代人的解放以及在公共领域中与此相关的方方面面。正是自启蒙时代起，人们能够在博物馆通过观看艺术作品得到教育。施恩克称：“艺术成为教育的核心部分和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些想法改变了后来几十年的欧洲社会。”这些体现于表现1785年卢浮宫沙龙画展和1771年皇家艺术学院展览的绘画中。大革命、戏剧和出版媒介的影响也是展示的重点，其中包括狄德罗《百科全书》的印刷品。此外，这一时代的个人崇拜也是展示的主题，思想巨人头像装饰的器物、纪念碑和康德穿过的鞋子都被拿来展示。通向下一单元的拐角是伏尔泰手托蜡烛的剪影，表现“启蒙”和“点亮灯火”的双关性。

　　最后一个单元“艺术的革命”从启蒙时代跳跃至当代，艾森豪尔称：“启蒙时代还有一件重要事情就是，艺术家得到了解放。18世纪晚期，他们从宫廷和赞助者那里解放了出来，在社会中有了新的角色，成为全新的艺术家。”而在当代，这一观念被进一步延伸，最著名的便是博伊斯的主张：“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这部分包括博伊斯、沃霍尔、巴塞利兹、彭克和被称为“德国张晓刚（主要是在价格层面上）”的尼奥·豪赫（Neo Rauch）的作品。其中博伊斯最后的作品之一《卡普里电池》被理解为对启蒙运动之问题所在的暗示：给予理性之“光”以特权，压抑了创造的能量。

　　遗憾的是，距展览开幕不到半月，博伊斯《我爱美国，美国爱我》的作品视频便无法观看，询问现场安保人员，只简单地回答一句“坏了！”安保人员常常三两成群地聚在几个单元相连接之处大声聊天说笑，或隔着很远的距离大喊“不许拍照！”，与“启蒙”的氛围极不相谐。首都博物馆和中国美术馆的安保人员都能做到训练有素，令展厅气氛静穆而不失轻松。而作为一国之尊、“世界最大”的中国国家博物馆，处理如此基本的问题也应没什么困难。展墙上刻有莱布尼茨的一段话：“我们一直觉得自己极有教养，不曾想到，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民族遵循着更有教养的文明生活准则。对中国有所了解后，我们认识到，中华民族正是这样的民族。”国家博物馆也总不该自己令此话成为笑话。此外，国家博物馆真的很大，相形之下每个展厅都见不到太多的参观者，门口漫长而艰难的领票队伍是幻觉吗？（特别感谢周舒女士为此文提供了大量采访资料和图片。）
“启蒙的艺术”展览将持续至2012年3月31日，每周一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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