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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手卷——中国文化样式的重新激活___范扬访谈（图）

http://www.socang.com　　　2012-01-04 13:24　　　来源：中国收藏网

　　对话人：范扬陆虹
　　时间：2011年12月6日

　　陆虹（以下简称陆）：观赏手卷是中国画特有的欣赏方式，不知道在今天西方化的高阔展厅的展览方式下，您怎么来看手卷这个绘画样式及其观赏行为?
　　范扬（以下简称范）：观赏手卷本来是一个很小众的事，实际上它是一个打开式的展示方式，三五知己围坐条案前，静观品评，很有意思。古画中很多都是几个人在玩古，玩古的时候打开看，既是题材，又是一种绘画的样式，是可拿在手上把玩的卷子。这样长卷式的绘画作品，其中有许多非常优秀的作品。手卷是古代中国文化中一个非常特殊的样式，在国外很少看到，埃及有一点点，纸草手卷，作为文书之类的样式，或是带有插图的文书，说明它是有用处的，有强大的生命力。再拾起这个样式来做展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现如今人们看惯了西方式高大、广场式的展览方式，不其然又回到这样私密的欣赏绘画方式来，是又重新回到中国文化的本体中庸，又是养心养性自己把玩的一种文化体验；是一种怀旧的观点态度，又是一种对艺术本体的留恋，由此而产生了手卷样式的追忆和激活。而且它激活的不仅仅是样式，更是观赏行为的一种模式，应该说是对旧日时光的呼唤和观赏行为样式的重新激活。

　　陆：的确，观赏手卷是一个心手体验的过程，这与在西方的博物馆观赏绘画不同。
　　范：是啊，在西方博物馆很远就看到一个整体画面铺面而来，有一种震撼或许压抑的感受。而观赏中国画手卷是一个过程，从右到左依次打开，有一种山阴道上目不暇接、渐入佳境的感觉，是一个整体的体验过程。2008年奥运会的开幕式上一个手卷的打开，充分说明这是对中国画样式的一种重新肯定。奥运会上的手卷形式，有人上面跳舞，还画了一张山水画，我觉得这是对我们山水画家画手卷的一种充分肯定，为什么不去把那些动辄卖几千万的现代艺术家的作品在奥运会上打开呢？他们画一张就是几千万，但他们代表中国现在吗？不能代表，这只是洋人一种文化策略，你若当真把它们拿出来的时候，洋人会说：“哈哈···这是我的孙子，这是我的灰孙子！”所以，我们要看清哪些是真正代表中国文化的东西。

　　陆：范老师谈到一个怎样建立中国文化自信心的问题，这个很重要。应该说很多外国人可能都没有关注过手卷这样的中国绘画样式。

　　范：是的，怎样建立自己民族文化自信心，这个太重要啦。你拿什么样的东西给外国人看，人家一看这是人家二十年前玩的，三十年前玩的，你去讨好外国人，你就缺乏自信、对自己的文化缺乏自信。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仅想到浅层的样式，还有更深的文化意义。那就是你要做就要做得很好，我曾听到搞文化的学者说这个奥运会的开幕式想法很好，但是他忘记手卷是不能这样打开的，实际上没有手卷是从中间打开的，从中间至两边打开不合适，分散人们的观赏目标，手卷只能是从右到左打开，渐次推进的。奥运手卷说明了对文化的样式上的追求，但是深度还不够，有所欠缺。正如奥运会使用的中国印一样，这个点子是非常好的，中国印想法很好，但篆刻的味道都没有呈现，而中国的肖形印有非常非常高明的刀法，另外它的章法、刀法、构图和形的掌握都应当非常讲究的。用印的样式想法很好，但是由于深度不够。所以那个文化学者讲很好啊，手卷应该从右至左打开。比如《清明上河图》的观赏，从城外到城里，到了虹桥是个高潮，最后又出了城关，它有个过程。你打破了过程的欣赏，手卷的内在核心就产生了转移，当然了也可能张艺谋两边打开，有可能是时间的原因啊，或者他想注入现代元素。但是，如果手卷是渐入佳境式的，就像我刚刚讲的山阴道上目不暇接，这有个拐弯，那有个河流；这又有个清流映带，那边又有茂林修竹，这才有过程、有趣味。所以今天我们谈手卷不仅仅是样式上的回归与重复，而且是内在的核心要给它延伸和发展，不然我们激活它干什么呢？

　　陆：所以创作手卷不仅充满魅力，而观赏手卷也是一个既是激活观赏样式、又是建立民族自信的深度问题。
　　范：对啊，它的观赏方式都改变了，看手卷的时候人们会低头、俯视、拜读。所有的人都向伟大的艺术低头了，不得不在中国的伟大艺术的魅力下臣服低头，将来我们自豪地说请外国人观赏中国手卷的时候让他们不得不臣服低头，这是有着深刻内容的，观赏手卷既是观赏样式，又是内在的民族自信，又有一点趣味，这儿我们还加了一点调侃。
　　陆：这也是回归传统的观赏方式，让人心灵沉静，有着一种怀旧的情怀。
　　范：对啊，环境必须安静，过去为什么会有一个条案啊，画桌和条案就是玩手卷的，连家具的样式都是和这个匹配的，有了这个家具就有了这个样式，有了这个样式就有了这个观赏方式，为什么用条案呢，因为用它看手卷时人们最为方便。

　　陆：手卷在装裱上有其固定的格式，非常讲究，而且其中总会有题跋，很是有趣。
　　范：是的，手卷的装裱非常讲究，我曾经有一次在一个拍卖会上，我就看到一组手卷装裱用的别子，有玉的、翠的，还有象牙的，有皇宫里用的，我当时就想买，想着以后我画手卷的时候用，但是很贵，要好几万，只好作罢。一个小玉别子就如此之贵，可见中国文化之讲究。它外有“包首”，前有“引首”，中有作品，紧连其两边的是“隔水”，后有“拖尾”。而内容中前面有题，后面有跋，有题有跋，这样就增加了一件艺术作品的文化含量，另外也记录了这件作品，所谓流传有序，有很多名人在上面写了又写，写了又写。我家里就有一个大手卷，画的是我们家的一个房子，后面有很多的文人、名人，当时的官吏在上面你题一段、我题一段，就是很有趣啊，这不是一个个人的日记，而是一个集体的事迹记述，可以发表看法，实际上都是读后感，可以发表感想，五花八门，可以谈我们的交往，可以谈这件事情的本身，可以谈这个事情由此的联想，非常有意思，有的人甚至不说我家的，只因手卷太有名，就说拜观，就是看过了，有收藏家收藏过了写个过眼云烟，字写的不好的在上面盖个章。你看油画就没有这样的玩法，这就是中国人和外国人的玩法不同，我们中国人的玩法是可延续的，互动参与意识很强的，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互动共生。

　　陆：那我们应该放一个手卷在展览的现场，开幕的时候就放在那，现场就互动共生，每个人都画一笔，真的很有趣。　　

　　范：对啊，手卷在笔会上是很常见的情况，比方讲壬辰年某年某月某日，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在这参加了一个笔会，给那些美术史家尤其像你这样的人，日后好研究我们，那天范扬肯定在北京，因为他参加了这场笔会，而且他身体还不错，可以去吃去喝去笔会，哈哈，有很多考据啊，对年谱的考据，对群落的交往，他的亲友、师生、弟子，继承关系，甚至互相之间的亲密程度，都可以给人提供很多新鲜、生动、确切、确凿的资料。

　　陆：手卷的题材很多种，人物、山水、花鸟都有，产生这样的绘画样式也较早。
　　范：对，手卷的题材很灵活，在一个统一游戏规则中可以尽情的发挥。东晋时期中国已出现画家顾恺之作《洛神赋》卷、《女史箴图》卷，敦煌写的那个经也叫卷子。《韩熙载夜宴图》是个宏大的卷子，而且它有着除了绘画外的其他功能。我就写过文章说《韩熙载夜宴图》就是一个特务的秘密报告，而且还是图像秘密报告，作诗、吃喝玩乐、跳舞、喝酒、喝醉了扶着都到屏风后面去了就不知道了。实际这是向皇帝报告，我没有“篡党夺权”“图谋不轨”的思想，我现在开始吃喝玩乐啦，玩音乐啊美术啊印章啊，我就玩这个，画给皇帝看的。实际上艺术家还是玩不过政治家的，政治家的心机更深，通过手卷来体现他背后的文化含量和政治意图，或者用来做障眼法。
　　陆：为什么，很多卷子出自南方画家之手，而北方画家多做巨幛大幅。
　　范：对啊，在山水画家来说南方画家常常做手卷，而北方画家通常是巨幛大幅。这跟画家所处的地域有关系，北方的画家看到的多是高山，画的是竖幅的，李成、范宽、郭熙、李唐皆是，特别好玩的是李唐先是在北宋，后来到南宋去了，到南宋看到的都是流水，这个流水不能竖着啊，所以李唐的幅式就改横式的了。董源、黄公望等很多画家画的都是横手卷，《富春山居图》、《夏山图》、《潇湘图》啊，很多都是横的。这就是地域地貌对艺术家的影响，画家的所见所闻就体现在样式上，高山不宜做手卷，丘陵可以多做手卷。所以，做手卷的时候就山水画而言，它有它的内容，它就会常常画《潇湘图》这种平铺拉开的景色，《富春山居图》中很少画那种高山，画不高，这是山水画；而花鸟画呢，手卷中多折枝花，如徐渭的《杂花图卷》。画家们不用画一个整幅的画面，手卷里画上许许多多的片段，就像人在一个长廊里游走，这看到的是一个牡丹，这儿看到的是玉兰，那儿看到是迎春花，就是把人们闲庭漫步式的观赏习惯转移到手卷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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