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匠天真——读壶记之三
http://www.socang.com 2011-07-11 15:38 来源:新民晚报
时大彬做壶出了名。一时壶比金玉。从文献看,当时能得到一柄“时壶”,确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说到底,时大彬的身价,还是被宫廷炒热的。明人的饮茶习惯由煮砖茶改为沏泡散茶,紫砂壶终于在明万历年间进入宫廷,时大彬当属首位。那个时代资讯闭塞,什么都得靠口口相传,“畅销”是件太不容易的事。当时有一个名叫徐士衡的艺人,非常钦佩时大彬,一头拜倒他门下,日后便成为时氏高足。他心里的最高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也能把自己的壶打进宫中。这种民间艺人盼望被朝廷“招安”的心态,跟当今许多从艺者的想法非常类似。
徐士衡字友泉。据传,他是当时紫砂艺人里少有的擅书法者。那笔法学的是时大彬,字体挺秀而颇见骨力,且谨严工整。他父亲就是个时壶的铁杆粉丝,儿子跟时大彬学艺,老爷子恨不得拿根鞭子在后头。坊间传说,一日他去时府探班,见时大彬正在案上雕刻一头紫砂牛,那手法简直眼花缭乱;儿子则在一旁面有倦色,左右顾盼而心不在焉。徐父大怒,那藤条拐杖颤巍巍地就要落下去,儿子眼快,抓过一块紫砂泥,拔腿逃窜,乃父紧随其后,行至一老柳树下,一头水牛正匍伏于树荫下歇凉午眠,见有人奔来,头颅上昂而屈起一足。徐友泉对着那水牛,将手中泥块飞快捏了起来,不多时,竟捏出一头活灵灵的水牛,对比树荫下的那头水牛惟妙惟肖。老爷子一时看得呆了,扔了拐杖,掉头就走。在场的看客亦无不喝彩。时大彬知道了这件事,十分惊讶。一个天才级的学生在他的眼皮底下竟然被如此熟视无睹,大彬连称汗颜。这小小的时家作坊,如何留得住一匹千里马呢?一日与友泉对饮,师徒俩袒露心扉,仗着酒醉,友泉竟将那个内心的秘密和盘托出,一番话更令大彬刮目相看。不过,他告诫弟子,世上名利之事,万应看开。你想,我的壶不是进了宫么?又如何?无非多赚了几两银子。浪得虚名,若鸭背之水珠,一颗也留不住的。如果一心想着进宫,为了进宫而制壶,那壶的气格必然就猥琐。心不静,壶安能虚静?
也许这是时大彬给徐友泉上的最重要的一课。
史载,徐友泉擅调制仿古土砂,后人称之为“熟砂技法”。泥色有海棠红、朱砂紫、定窑白、冷金黄;以及沉香、淡墨、葵黄等。他特别善于用调制后的紫砂肌理去模仿生活中那些果皮的质地与效果,如梨皮、栗壳、银杏等。几乎将紫砂泥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和一般手艺人不同的是,他饱读诗书,胸中滋养古气,所制之壶,必古意盎然。所制作品有《汉方》、《鹅蛋》、《云雷》、《顶莲》等,大抵迎合着当时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代表作品之一《仿古盉形三足壶》,酱肝色,粗砂,直流,壶身简约坚瘦,器型饱满而不张扬;壶盖为分合之四瓣,一条弧线自壶顶直下,于壶底会合。壶底三足,稳健而立;镌印“友泉”,笔体流畅而雍容大度。环柄之上镌有龙头吉纹,表现出明代士大夫怀旧嗜古的书斋情怀,在器型上又尽显王者气象。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徐友泉的作品在仿宫廷酒器玉器方面着实下了一番功夫。进宫,其实还一直是他心头一个神圣的理想。中国古代是个仕途社会,有学问的,必得把学问折换成官帽;有手艺的,除了换钱,要的是坊间的口碑,若是万一被官府看上,那就是几世修来的造化,而“进宫”一词,对于一般人来说简直太奢侈太荒谬了。鲤鱼跳龙门,常常出现在老百姓的年画上,那仅仅是平淡生活的一种念想。在此后几百年间被皇宫陆续收藏的几千件寂寞的紫砂壶中,我们无从得知有否徐友泉的作品。《仿古盉形三足壶》长期流落民间,最终被香港茶具博物馆收藏,这是他存世不多的作品之一。《阳羡茗壶赋》曾对徐友泉作出较高评价,说他在紫砂泥色的配制上“种种变异、妙出心裁”,“若夫综古今而合度,极变化以从心,技而进乎道者,其友泉徐子乎。”
徐友泉晚年曾经感叹:“吾之精,终不及时之粗。”就是说,他苦心孤诣做出的精品,还不如大彬师傅随手一捏的粗货。这不单是一个虔诚弟子对导师的崇拜之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宗师之作可以临摹到乱真,其风范与气度却是不可复制的。
责任编辑:本站编辑
- 推荐关键字:壶
- 收藏此页 | 大 中 小 | 打印 | 关闭
注:本站上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不代表中国收藏网的立场,也不代表中国收藏网的价值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