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不仅是“天文之学”,更是“人文之学”,可以被艺术化,充满无穷诗意。比如,中国古代的画家们,就用他们手中的笔,捕捉到了与二十四节气有关的神韵,通过一幅幅画作,再现、凝固了这种诗意。《纸上寻幽》的作者胡烟,带领读者们,穿行于她精心挑选的二十四幅经典的中国画作中,感受二十四节气何以“入画”,又何以“如画”。
每一个节气,胡烟都精心挑选了与之对应的一幅经典画作,展示了那个时令的特质。比如,在“雨水篇”,她从宋徽宗的《瑞鹤图》中读到了“一种伤怀之美”,所以,她的字里行间传递出“一个王朝的悲戚气息”。可以这样说,胡烟把每一幅画写“活”了——她读出了画里画外的背景,以及画家们当时作画的心境,所以,她淋漓尽致地写出了这幅画的颜色、动静、性格、温度。
在中国画里,二十四节气里的风物,比如花、山水等,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力,从而具有了“人”的品格。胡烟用自己的妙笔,让这些中国画里的表现对象,散发出“人”的气息。比如,她说扬无咎笔下的梅是“楚楚动人的女子,瘦,清高,且有离尘气息”,“对人间有话要说”,“我感觉,扬无咎的梅,是时刻想从宣纸上逃走的”。胡烟把扬无咎笔下的“梅”变成了有情感、有言语甚至是有行动欲望的“人”,实际是借助这些拟人化的事物来代画家们道出内心所言。胡烟并不满足于做简单的看客,而是仿佛变成扬无咎、宋徽宗的挚友,穿越时空,站在他们的身旁,看其铺纸蘸墨、提笔运腕。胡烟对此总结道:“文人画家喜欢枯寒的景色,大多与心境有关。倒不一定是灰冷的人生际遇所致,而是喜欢探究人生终极问题的士子,常常在象征着四季轮回之末的冬季,凝练出崇高的意境。”
从《纸上寻幽》中我们看到,胡烟对节气是敏感的,是充满欢喜的:春天时,她去大觉寺看玉兰,去玉渊潭赏樱花;夏天时,去紫竹院公园看荷花;秋天时,去在上班途中三里河路的银杏大道看银杏,去三里河公园“寻找心目中的《东庄图》”;大雪时,在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揣摩“中国画里的荒寒意象”……胡烟不满足于当一个旁观者,她钻入古画中,也钻入二十四节气中,去大自然中寻找答案。胡烟哪里是写作啊,她分明是带我们去参加一场游戏,去踏古,去寻宝,去探求古代画家们植入到画中的风花雪月、桃荷菊梅背后隐藏的趣味和内涵。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纸上寻幽》给我们树立了一种赏画范式,胡烟带我们,在中国画里,去看春夏秋冬的轮转,去看大美的天、地、人,更重要的是,去捕捉画家们作为一个寻常人的幽微的真性情,从而读懂古人、读懂古画,也读懂如画的二十四节气。
与大多数传统的讲艺术史或者绘画史的图书不同,《纸上寻幽》并不是用冷冰冰的语言对画家的生平、技法做简单介绍,正是因为胡烟读懂了二十四节气,读懂了作画人当时的心境,她对这些作品的诗情画意有了别样的解读。胡烟不回避技法和范式的讨论,而是在传统艺术史叙述的基础上增添了多重解读,同时还对画坛的某些观点进行了辨识和赏析。比如,在谈到朱瞻基的《壶中富贵图》时,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人说,当年朱瞻基因为得子,心情大好,遂画此图。苦瓜,即寓意多子。我对这种说法存疑。感觉这种色彩浅淡的文人画,总是有股冷峻气,喜气不浓。”
这二十四幅画作,读懂不难,但是读出有趣,读出五味杂陈的人生况味,实属不易。胡烟是带着我们在“卧游”,徜徉于天地,为心灵找寻一条归乡之路。她分明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心灵画家,以心为纸,以情为笔,描摹出最理想的人生境界。胡烟试图告诉我们,在中国画里去欣赏二十四节气之美,收获的是全身心的通透。即便满怀欢喜,胡烟也保持着冷静,读出了哲学的意味。比如,她说秋分“是引发哲思的时节。中国笔墨中的秋景,最具代表性的,是《鹊华秋色图》”;她还说大寒“是一个适宜静思生命终极意义的节气”。
总之,当二十四节气“钻”入画中,不仅变得可视起来,也变得生动和有趣起来。有了《纸上寻幽》这本书的导引,我们再去欣赏宋徽宗的《瑞鹤图》、仇英的《汉宫春晓图》、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可以像胡烟在序言里写的一样,读出“温度”,读出“丝丝缕缕蔓延或冲撞而来的感动”,“如见故人”。这些画作已不是艺术佳作,更是心血之作,“古人所感受到的自然风物之美,他们在时代的苦痛中吸收的强大的能量,仍旧那么强烈地传递和散发着,治愈着眼前的你我,力度不减”。
是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赏中国画,或许可以给我们开辟一种全新的认知二十四节气的途径,从而读懂时令之美,疗愈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