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乔治·康多,图像来自《万物有价》
“对一件艺术品而言,价格昂贵是非常重要的”,在2018年HBO推出的一部有关当代艺术市场的爆炸性纪录片《万物有价》(The Price of Everything)的开场,富艺斯拍卖主席兼联合创始人西蒙·德·普里(Simon de Pury)就抛出了一个非常吸引眼球的观点。
“通常,人们只珍视有价值的东西,”德普里继续说道。“如果艺术品没有经济价值,人们就不会在乎。”
这句厚颜无耻的话为这部华丽的纪录片定下了基调,正如业内重量级人物所言,它揭开了艺术市场顶层的帷幕。导演纳撒尼尔·康(Nathaniel Kahn)访问了大拍卖行,艺术品商、收藏家和多个著名的艺术家,试图进入他们的内心深处的世界,并来解释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轻松的音乐带动下,影片以近乎娱乐化的直白方式,向非专业人士解释了过去几年当代艺术市场发生了什么。没有旁白,没有说教,没有明确的结论,只有导演在镜头后面提问,一经上映,吸引了许多之前对艺术市场毫无兴趣的观众。
不过对于业内人士而言,《万物之价》也是值得一看的,因为来自艺术界的长期市场参与者在其中畅谈艺术与金钱之间的关系。这部电影让他们的观点激烈交锋,并没有任何主观的价值判断。
苏富比美术部主席艾米·卡佩拉佐(Amy Cappellazzo),图像来自《万物有价》
影片中主要情结推进线索发生在观点鲜明的两派之间,一派支持艺术家的天价作品,另一派则认为这是一种卑鄙的行为。艾米·卡佩拉佐(Amy Cappellazzo)是苏富比的执行副总裁,她计划在2016年11月拍卖史蒂文和安·埃姆斯(Steven and Ann Ames)的收藏。片中,她漫不经心地表示,目录中提到的一幅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的作品可以卖到“两亿美元”(a couple hundo)。
还有斯特凡·埃德利斯(Stefan Edlis),这位收藏家早年以94.5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杰夫·昆斯(Jeff Koons)的兔子(1986年),吹嘘它现在价值6500万美元(事实上,这件作品在2019年拍出了9107.5万美元!)。昆斯还把卡恩带进了自己的工作室,一群助手正在那里为他的作品《凝视球》(Ball)仿制文艺复兴时期的杰作。
艺术家杰夫·昆斯,图像来自《万物有价》
对于这种看似毫无营养的金钱游戏,一些批评家表示强烈反对。如杰里·萨尔茨(Jerry Saltz)和芭芭拉·罗斯(Barbara Rose),认为任何对当代艺术界注入大量资金的行为都是邪恶的。
接着是一段令人眼花缭乱的蒙太奇画面,随着拍卖师叫价越来越高,落槌的声音,令现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对金钱的狂热。随后镜头一转来到了收藏家斯特凡·埃德利斯与妻子盖尔·尼森(Gael Neeson)在芝加哥宽敞的公寓中,埃德利斯坐在电脑前向导演展示着他最近收藏的一系列新品,其中包含40位艺术家的200件作品。镜头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让眼尖的观众有机会一瞥世界上最富有的收藏家们很少分享的收购声明。电子表格显示了作品目前是在芝加哥的家中,还是在阿斯彭(Aspen)的家中。
收藏家斯特凡·埃德利斯和他的收藏,图像来自《万物有价》
埃德利斯向观众展示了他在2016年购买的13件作品,总价值1620万美元。其中包括格伦·布朗(Glenn Brown)的《星尘》(2009)以700万美元的价格从高古轩(Gagosian)购得。理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的《无题》(Untitled, 2011-13年),2015年在芭芭拉·格拉德斯通(Barbara Gladstone)画廊展出时,这尊雕塑是画廊里唯一的作品,埃德利斯为此花了350万美元。他还从卓纳画廊买了吕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s)的绘画《科索四世》(Corso IV)(2015年),花了160万美元。同时还有杰夫·昆斯2005年的作品的《凝视球》(Gazing Ball (Courbet Sleep)),从高古轩以250万美元的价格买到。
在影片中,这位收藏家在自己位于芝加哥的公寓里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他最欣赏昆斯的作品,紫色的球放在古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 Courbet)的《索美尔》(Le Sommeil)的精美复制品前。
“我有一个库尔贝!”埃德利斯惊呼。“作为一个艺术品收藏者,仿冒品并不能让你获得很多荣誉,因为任何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但只要放一个球在上面,一切都不一样了!”
艺术史学家亚历山大·内梅罗夫(Alexander Nemerov)就不那么喜欢昆斯了。片中,他被收藏家丽莎(Lisa)和理查德?佩里(Richard Perry)带到萨顿广场(Sutton Place)的屋顶。在那里,佩里夫妇陈列了昆斯的作品《钻石(绿色)》(1994-2005),这件作品是2005年在迈阿密海滩巴塞尔艺术展上从高古轩(Gagosian)手中以230万美元购得的。内梅罗夫愤怒地盯着这尊巨大的宝石模样的雕像,并将自己比作希腊神话中伊阿宋,必将击败昆斯这个恶魔。
艺术史学家亚历山大·内梅罗夫,左边是昆斯作品《钻石(绿色)》,图像来自《万物有价》
当代艺术的头部艺术家(比如昆斯)最在意的事就是打造自身品牌,通过与画廊、经纪人、拍卖行和时尚奢侈品牌的合作,形成集群效应,最终形成类似于各种超级品牌的效益,然后收割新进入者,只要有新进入者,这个游戏也就不会停。
同样,康在玛丽安·古德曼画廊(Marian Goodman Gallery)采访另一位当下最重要的艺术家——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时,他对金钱则有些不同的态度。当时,里希特正有一幅作品将在苏富比上拍,估价4000万美元,艾米·卡佩拉佐正在和他讨论这个价格。
“里希特非常成功,每个人都知道他很棒,”艾米说,她把里希特比作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格哈德·里希特可能是现存最伟大的欧洲艺术家。”
艺术家里希特,图像来自《万物有价》
但里希特本人却被这个价格所困扰,因为这让他的大部分作品都远远超出了博物馆的收藏范围(考虑到即使是一个最顶尖的博物馆,比如MOMA,其年度收藏预算也只有5000万美元)。很少有博物馆愿意将几乎全部的收藏预算用在里希特数千万美元的作品上,所以他的大部分作品都被富有的寡头买走,而这些寡头往往会把它们藏在公众视线之外,直到永远。
“我更喜欢在博物馆里看到它,而不是在私人收藏里,”里希特用他缓慢、轻声细语的英语告诉康。
他认为,即使是他在一级市场的新作品也太昂贵了。里希特指着玛丽安·古德曼(Marian Goodman)墙上的一件作品说,价格太高了。
“当一幅画值一栋房子的价格时,这就变得非常不公平。”里希特说:“我喜欢艺术,但我不喜欢房子。”
然后,康向卡佩拉佐(Cappellazzo)讲述了里希特(Richter)的情绪,她翻了个白眼并说道:“博物馆?啊!我的意思是,博物馆很棒,我很喜欢它们,但如果博物馆的作品太多,它们将永远不会被展示,像被埋在坟墓里一样。或许,对里希特来说,博物馆只是一种非常民主的障眼法,可以避免与富人打交道。”
这部纪录片没有明确支持里希特或卡佩拉佐、德普里或萨尔茨、昆斯或内梅罗夫。影片唯一同情的人是拉里?庞斯(Larry Poons),他是交易商里奥?卡斯特利(Leo Castelli)展出过的一位艺术家,也是贾斯珀?约翰斯(Jasper Johns)和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的朋友,现在在纽约北部从事艺术创作,完全脱离了市场。
艺术家拉里?庞斯,图像来自《万物有价》
“(人们)认为我死了,” 庞斯对康说,没有一丝恶意。
影片结束时,纽约雅瑞斯艺术中心(Yares Art)的艺术总监丹尼斯·雅瑞斯(Dennis Yares)想要为庞斯做一场展览。这或许是唯一让人感到还不错的瞬间。
通过形形色色的人物,我们似乎认识到艺术市场的某些真实状况:艺术的本质是表达,艺术家所想要表达的观念,观点,或者情绪,这些抽象的概念被视觉化从而诞生了艺术。经纪人们通过强势的语言包装把“虚拟的”部分加上价签。而艺术品拍卖看起来则非常像一场有钱人对欲望的竞价表现,收藏家们对一件作品的占有欲望有多强,他就会想要把这件作品炒到和他欲望具体值匹配的价钱。
最后,片名“万物有价”(The Price of Everything)的来源也有助于理解影片:这是1892年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的戏剧《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Lady Windermerechr(39)s Fan)的台词。达灵顿勋爵被要求定义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他说:“一个愤世嫉俗的人知道所有东西的价格,却不知道任何东西的价值。”(What is a cynic? A man who knows the price of everything and the value of nothing)
参考资料:
Artsy《A New Documentary Perfectly Captures the Passion and Absurdity of the Art Market》,Nate Freeman
The Art Gorgeous《A New Art World Documentary Puts A Price Tag On Every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