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牛》(戴廉增年画“戏出”类底稿)
过年张贴年画的习俗,由来已久。据考,年画起源于汉代,发展于唐宋,盛行于明清。年画是中国特有的民间美术形式,其名称有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在宋代曾被称为“纸画”,明代则称为“画贴”,清代称作“画片”“画张”“卫画”等,直到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李光庭所著《乡言解颐》一书中始见“年画”一词。
印制木版年画的作坊出现于明代后期,到清代前期又有扩大和增长,国内南北各地遂形成若干生产中心。其中,最著名的年画产地有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和山东潍县杨家埠等地。而杨柳青年画的代表人物戴廉增(约1735—1695),于清乾隆中期(约1763—1770),首创以姓名为店名的“戴廉增画店”,始创年画左下角加印“廉增”字样的做法,开创了传统年画的品牌运营之路。戴廉增画店在经营方式与制作流程上均有了明确分工与工作流程,年画制作工艺不断提升,年画品种也不断增加,渐成传统年画知名品牌。戴廉增以一己之力,形成了杨柳青年画的独特风格,加之本人也能雕善画,留下许多传世佳作,这些作品本身也成为年画范式与构图模式。
《柴家庄》(戴廉增年画“戏出”类底稿)
戴廉增年画的兴盛,绵延百余年,一直延续到了上个世纪初。然而,随着机器印制的现代工业技术冲击,以及进入民国以来废除农历春节的“移风易俗”等政治、文化、经济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戴廉增年画渐趋末路。与此同时,戴廉增年画仍一直恪守传统、苦心经营,在印制技艺上精益求精,在较为困难的时局之下,还是留住了不少的城乡居民客户,且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更一度出现了复兴气象,甚至远销海外各国,成为一些国外博物馆与私人藏家的珍藏。近年来,屡有从德国、法国、美国等海外珍藏的戴廉增年画现身拍卖会,即是这段复兴史事的见证。当然,因相关文献的匮乏,对这一现象,至今还少有研究者提及。
《双玉镯》(戴廉增年画“戏出”类底稿)
如今,木版年画作为“非遗”传承,在国内各大都市城乡亦仍有一定市场,且一部分受教育程度较高、对传统文化抱有关注与喜爱之情的年轻人,也会在春节期节选购一些木板年画作为特别的新春礼物,馈赠亲友。此举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宣传与保护,是具备积极意义的。这也是近年来一些大中城市的书店纷纷上架木板年画,试销年俗用品的根本动力所在。因此,此时回望上个世纪30年代中期的戴廉增年画复兴事迹,颇具借鉴价值与现实意义。
民国时期相关媒体报道中,明确提到传统年画与“洋画”的市场争夺战。所谓“洋画”,即以国外引进的石印套印等现代印刷技术生产的画片,以其色彩鲜艳、图案新潮以及价格低廉的多重优势,曾一度占据年画市场较大的份额。加之民国建立后,当局一直奉行废除农历春节,提倡以公历元旦为新年之始,企望以此“移风易俗”与“破旧立新”。虽然民间一直仍将农历春节视作重大节日,但迫于官方取缔之压力,包括过年贴年画等各项年俗活动也不得不有所收敛。特别是北伐后,南京政府宣布自1930年起须彻底取缔农历春节庆祝活动,并采取各种具体且强硬的行政措施,很大程度上使得各大中城市基本废除农历春节及各种年俗活动。这样一来,对国内各地年画的生产与销售,都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在“洋画”的冲击与当局“移风易俗”的双重压力之下,包括戴廉增年画在内的老字号年画生存已然堪忧。
《欢迎共和》(戴廉增年画民国初年作品)
在这种情势之下,杨柳青年画“原先有三家,现在就剩下‘戴廉增’一家了”。另据《河北各县特产调查:年画》一文可知,“杨柳青镇产年画,最著名,乾隆年间,画店有廉增、美利、廉增利、健隆、惠隆、健惠隆,继起者则有荣昌、义兴立、盛兴、爱竹斋等。庚子以后,为画业盛极之时,至今存在者,惟有廉增一家耳”。不难揣测,当年这么多林立兴隆的杨柳青年画店,到上世纪30年代却只有戴廉增一家独存,这一家一定有其独特的生存之道。
在时代浪潮的冲击之下,戴廉增年画之所以能一脉独存,除了工艺精湛、口碑一流,始终确保“门神”与“灶王爷”的常规年画销量维持在一定量级之外,推陈出新、精益求精的“戏出”类与“说部”类年画制作独具一格、引人入胜,恐怕也是其立于不败之地且还有复兴之气象的重要因素之一。
戴廉增“说部”年画多是分四条,十六幅,一幅接一幅,从头到尾,完成一部小说,这种画儿虽是年下卖,但却不一定非年下贴不可。这种类似“连环画”的“说部”年画,无疑是普通百姓坑头墙上经常观赏的历史普及读物,这与“戏出”类年画相似——“一般不识字的人能够得到普通的历史常识,不能不归功于这类年画”。这两类年画,是常年都可贴用于城乡民居之物,直到上个世纪末在中国农村民居中还时有见到这种类型的画片(当然,印制工艺已非木版刻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