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ocang.com　　　2012-01-20 09:40　　　来源：《人民日报》

　　每次翻看华辰拍卖图录，都感觉很享受。
　　1997年之后，启功先生因眼底病变视觉模糊，书风随之改变。这件作品或因细节难以顾及，所以多了几分朴素感。运笔的平正使整体静谧、萧散，如独钓寒江冰雪，又似行于日暮苍山。看了这样的“说明”，再看启功先生手书的“桑竹垂余荫，山水含青晖”，只觉散淡超逸，余味不尽。
　　对齐白石的《芦花双鸭》是这样赏析的：“漾漾水波之上，两只水鸭意态闲适，一深一浅的用墨，让两只并行的水禽拉开了距离，凝重却拂出大片飞白的用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水禽出水后羽毛的湿重感。”
　　上世纪70年代末，画家高希舜从大杂院的阴湿小屋搬入楼房，翻出刘海粟早年的一张水粉画。1919年，到北大讲学的刘海粟喜欢高希舜的一张荷花，于是用这幅“西湖”互换。高先生不知将这张画放哪儿好，索性送给了帮他收拾东西的好友。有这段收藏经过打底，再看刘海粟稚气中饱含青春气息的画作，便觉分外清新有情。
　　这些文字，远离世俗的“成功”与“金钱”概念，蕴藉优美，浸润着文化的气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对文物的了解和热爱，仿佛构建起一个精神乐园。而这一切，都源自华辰掌门人甘学军的理念。
　　更喜欢回归到“常态”
　　由于金融危机和宏观调控，2011年的艺术品拍卖和2008、2009年亿元拍品迭出、成交率奇高的火爆相比，不是非常景气，但甘学军却心气平和甚至暗暗高兴：“热钱带来的亿元时代，固然产生放大效应，吸引全社会对古董的关注和热情;但对于市场的长远建设来说，大起大落殊非幸事，海外就将前两年的疯狂称为"乱象"。”他更喜欢回归到“常态”，比如现在，支撑的资金不是金融资本;天价成交少了，但几十万元到几百万元的拍品卖得比较好，买家大多是出于对艺术品的喜爱，而不是把它们当作绿豆、大蒜一样的投资标的，这才是收藏的核心力量。
　　他这样定义真正的艺术品收藏家：受到艺术品文化艺术内涵的感召，虽然有以藏养藏的成分，但收藏的比例更大。他们不会追买最贵的，而是有自己的收藏取向和主题，有专业的团队;在学术学识上，注重积累和研究，将自己的经济实力和兴趣结合在一起，以此作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同时也为社会做出贡献。
　　所以华辰有个很奇怪的现象，从来不想扩大拍卖规模占领市场，而是尽量缩小，走精品路线，着力挖掘艺术品的历史和文化内涵。甘学军讲话，“三四个人的书画部，能力在那里，东西都看不过来，多了肯定出纰漏。”对拍品的标价也低调。有人问，人家都往上忽悠，你怎么往回拽啊?他回答说：估价合理才会有人进来，标价代表了我们的判断。拍卖有很多偶然性。今天张三没来，价格可能低一半。如果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来了，可能翻番。“理性的华辰，不可能有天价，也没有大漏儿可捡。”
　　他更热衷于市场开发与建设，比如倡议有条件的保真、公布老赖黑名单等。他努力试水，开拓新的拍卖疆域，如影像、珠宝、西方艺术大师精品、红色经典、苏绣等。2011秋拍影像专场中，一代歌后周璇的老照片“影像中的人生”以218.5万元成交，创下国内影像拍卖的最高纪录，多年的坚守，终见开花结果。
　　命运的走向
　　甘学军出生于湖北仙桃农村，在家中男孩里行三，从小到大没穿过新衣服，上大学前没进过县城。
　　考进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时，因为看他眉清目秀不像苦孩子，险些没给助学金。但他的行事风格却很鲜明把自己做好，并体现出自己的品格和能力。毕业分配时，班里两个湖北人大家都知道，留京的肯定是甘学军。入党也是。
　　分配到文化部的第一个工作是担任部机关的电话值班员。他有志气：做电话记录也要做出中文系的水平!不管什么样的来电，他都理清头绪，按轻重缓急一二三四五。到后来还附上自己提出的处理建议，结果领导画圈同意。做《每日信息》，每天早晨8点上班摘报，排铅字、油印、装订，10点前送到部长及各级领导办公室。不争名争利，还自得其乐，24岁的他成为文化部最年轻的处级。
　　1991年他调到文物局。1993年，和陈东升、王雁南搞起了嘉德拍卖公司，踅摸到东西就找徐邦达、史树青等一流专家看，那时没有鉴定行业，不收费。
　　当时没少闹笑话，拿了幅“宋徽宗的画”，徐邦达看了扑哧一乐：“这东西在故宫呢!”那是很快乐的日子，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他的文学修养使他长于审美，他的文史知识使他能触类旁通、整体把握：“张老师，你先别说，我先说。”借鉴人家几十年的经验，一天就通了。那种喜悦，非丝非竹，仿佛魂登九天。
　　老先生们对文物的热爱，那种了如指掌的渊博和自如让他深深仰慕。有天正看一件瓷器，耿宝昌进门一搭眼就说：“这不是天津谁谁谁家的吗?我一看盒子就知道了。”拿“宋画”给徐邦达看，他打开就知道是假的了，但依然认真看了半天，一一指出来。甘学军连道“不好意思”，徐先生却说：“我要感谢你们啊，让我看到这东西。”
　　1997年比较艰难，“一级市场不发达，二级市场没法做。”甘学军出来和中央美院合作成立文化公司，做画廊，可中国的艺术家习惯于自己卖，收藏家习惯自己淘宝。做了3年，结果亏了。2000年，荣宝斋恳请甘学军帮他们做拍卖，后来因为理念不同他离开了。他说如果是现在，他就不会那么急躁。
　　2001年他开始做华辰，到如今正好10年。
　　什么是幸福？
　　业内都说，甘学军人不错，做生意差点。
　　甘学军却不以为然：“没有大资金大背景，我们要是比规模，一次就拖垮了。以为创个纪录就可以招揽客户是很幼稚的。三十几个人，交几百万元的税，剩下一两千万元，很好了，还不坚持自己的东西?这是良性循环。”
　　他像那种平实本分的老派生意人，“我讲生存，而不是讲发展。要求得生存就得守规矩、长本事。我们是中介，靠的是专业技能和职业操守，而不是曲意迎合和幕后交易。市场诱惑太多，没有一定之规，你每天都会后悔怎么怎么做能挣得更多。要信守本分，妓女从良都要找个老实人呢!收藏的特性在于附加值，有良好的学术地位和品格，拿出来的东西是溢价的;而奸商拿出来的，就不那么值钱。我们业绩排名挺靠后的，但品牌排名很靠前。”
　　他喜欢本原本原的中介概念、本原的有效需求、没有哄抬炒作老老实实的买与卖。他时常检讨拍卖的本质，希望部下能静心欣赏藏品的美。于是华辰就孕育出了不急不躁、从容和谐的企业文化，公司的年轻人钻研业务成风，好几个才当了两年部门经理就被高薪挖走。甘学军不恼：这是对华辰文化的传播。
　　他庆幸自己从事了这一行，而且始终没有离开。“我有很多资源可以做别的行当，但我希望工作不影响生活，能兼顾照顾父母和家庭，能够欣赏美。这个行当的乐趣和带来的生活方式都是我喜欢的。有文化历史感，坚持自己的文化价值观，不为外界诱惑所动，这是一种建立在文化和人格基础上的自信，你能俯视很多东西，很从容。有自己认定的生活方式、坚定不变的价值观，知道明天做什么，该怎么做，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