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霍克尼 水仙花
如果有人问我某件艺术品表达了什么,我就告诉他,表达了爱。我不觉得这是敷衍,因为爱是艺术最好的答案。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画画,我是先爱上艺术的,如今,我被艺术爱。大学的时候对艺术最多的认识在于审美,就像青年男女谈恋爱,一开始,往往都喜欢对方好看的脸。慢慢地发现艺术中除了“好看”之外还有神秘与高贵,还有诚实与智慧,还有悲壮与死亡。死亡也是爱,向死而生是大爱,苏格拉底对雅典就是大爱,他把真理从天上拉回到雅典,并为此服毒而死。
在艺术中,死往往能催生最炽热的爱。樱花在日本又被称为“风吹雪”,花瓣随风凋零的死亡瞬间即是生命最惊艳的绽放。“要不是为了艺术,我早就自杀了。”是艺术治愈了草间弥生。只用一个简单的圆点,怪婆婆就创造了无限绚丽的世界。抽象、前卫、时尚,都不能准确地解释她的艺术,用草间弥生自己的话说:“我的圆点代表无尽的爱。”
个人之爱表现为修养,两个人的爱叫情爱,爱所有人是慈悲。1988年,历时三个月,阿布拉莫维奇与乌雷分别从山海关和嘉峪关出发,走完了超过4000公里的长城,最后在山西的二郎山汇合,遂挥手告别。《情人—长城》是他们合作的最后一件作品,以此结束了“神仙侠侣”12年的旷世恋情。2010年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经过700个小时的“静坐”和与1500多个陌生观众对视交流过后,两鬓斑白的乌雷突然出现在阿布对面的椅子上。两人相视一笑,阿布掩面而泣,分别22年的情人又紧紧握住了双手。
爱会变成愤怒,愤怒也会变成爱。1941年的一天,毕加索在巴黎左岸的工作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盖世太保(纳粹德国时期的国家秘密警察)拿着印有《格尔尼卡》的明信片不怀好意地对他说:“这是你的杰作?”毕加索回答说“不,这是你们的杰作。”他在话语中表示了蔑视和愤怒,在巨大的画面里充满了扭曲的形体、死去的婴儿、哭泣的母亲……正义与邪恶的对抗。他用充满寓意的象征符号,无声地描述了那个让“世界结束”的残酷时刻,抛弃了现代主义绘画的视觉愉悦,让爱恨交织的《格尔尼卡》成为最伟大的作品之一。似乎,经过战争与死亡,我们才知道艺术真正的意义。
如果评选当代最“温暖”的艺术,我会首选埃利亚松的《红日》。2003年,在伦敦泰特美术馆的涡轮大厅中,埃利亚松制造了一轮巨大的“人工”太阳,这个叫《气候项目》的装置通过炫酷的沉浸式感受投射出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未来的共生关系。现场如梦似幻,如《神曲》复活再次唤醒普世的人性之光,似乎但丁也在高声颂读:“是爱啊,可以感太阳而动群星。”
感动人的艺术多,感动天地的艺术少,如果可以,一定是爱的力量。2016年,我受大象点映的邀请作为嘉宾影评人参与了蔡国强纪录片《天梯》在石家庄的首映。2015年前APEC在上海举办,我在黄浦江边第一次现场观看了他的焰火表演……迄今为止,《天梯》是最好的。500多米高的梯子燃烧了夜空,不仅仅是为了亲吻妻子和向他100岁的奶奶表达生日祝福,这一刻,蔡国强代表人类向宇宙问候。同样是关乎人类与宇宙,在作品《99头撞向玻璃的狼》中,他让人们看到的是人类循环往复的悲剧与宿命,借助神灵的力量给世界带来新的预言。
在过去的几年,“蝴蝶”效应、“黑天鹅”事件、“灰犀牛”……突发的全球公共安全危机似乎预示着“诅咒”真的来了。新冠疫情让人们甚至开始重新定义BC(Before Corona)和AC(After Corona),开始思考团结互爱对全世界的重要意义。面对更加不确定的未来,人类第一次表现出失望的情绪。
2020年2月,因为疫情,大卫·霍克尼在法国隔离,这位永不止步的艺术家在网上上传了一幅水仙花,并写了一句话:“Do remember they can’t cancel the spring.”(什么也不能阻挡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