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做肖像画
我曾经问约尔格·伊门道夫:“你作为德国新表现主义代表人物,如何看待全球语境下艺术发展的现状,绘画在未来是否还有意义?”这是一个20年前学习艺术的青年人都会思考的问题,当然,如果对方是伊门道夫,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挑衅的味道了。伊门道夫反问我:“如果你看到一个小孩子在画画,你会说什么?难道你会说,孩子,不要画了,画画已经没有意义,不会的,你一定会说,孩子,画得好,继续画下去,越画越好。”显然,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甚至把它当做是伊门道夫对于一个年轻人的敷衍。
2007年5月,听到伊门道夫在杜塞尔多夫家中去世的消息,震惊与惋惜之余,让我再次回忆起当年与他的对话,似乎突然明白,原来他是要告诉我绘画是否有意义根本不重要,绘画只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是传达感知与爱的方式,只要人类存在,绘画就会永远存在。
相信绘画永远存在的还有卢西安·弗洛伊德,一个堂吉柯德式的画室囚徒,在去世前一天还在画室工作,虔诚地描述他眼中撕开皮肉的身躯和深藏内心的灵魂,他从来不画订件,当然女王伊丽莎白是个例外,只是他让女王等了6年,去他画室72次最终为女王画了一张二十多厘米的肖像。他只画他想画的人,模特里有朋友,书店管理员,甚至还有小偷。他说“艺术家永远不要成为自己的囚徒、风格的囚徒、名誉的囚徒,大笔财富的囚徒。”最终,弗洛伊德成为20世纪英国最伟大的当代画家,他影响了全世界,也影响了80年代的刘小东。作为当代中国最棒的油画家之一,刘小东坦言“我为自己作品里有弗洛伊德的影子感到荣幸。”
2003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按事先的约定,我跟刘小东在中央美院油画系的休息室见面了,讨论他在《当代学院艺术》上要发的文章。几天前,他的《三峡大移民》刚刚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是北京双年展最大的绘画作品,似乎就是从《三峡大移民》开始,其创作开始转向社会公共事件和全球生存问题的关注。在这之前,他的作品始终关注小人物命运,《违章》中挤在货车上的民工,眼神呆滞、木讷,半裸的身躯没有带来丝毫的羞耻感,眼前的城市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一群没有名字的劳动者。在《猪》这张作品里,刘小东采用隐喻的方式,即将送到屠宰场的猪与远处水泥格子楼房中的人,同框的处境与命运,不知道哪个更值得同情……我与刘小东的对话发表在《当代学院艺术》第二期,文章中原本有一段关于青年艺术家培养的内容后来被删掉了,刘小东跟我说,那段话有点儿伤人,坚持做艺术确实很不容易,当年他刚刚毕业,要是卖不了画,也得去美术班代课,能画到今天,算是运气。
我的老师徐福厚先生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后来,我也经常跟周围的学生说,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艺术做好,是不是能靠艺术卖钱就看运气了。的确,美术史里艺术家运气好的不多,马萨乔、拉斐尔、凡高、莫迪里阿尼……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了,凡高更是至死也没有卖掉一件作品。马蒂斯算是高寿的,经历战争与动荡,晚年他只能坐在轮椅上用一根长竹竿在墙上作画。1972年2月25日,罗斯科在曼哈顿寓所的浴缸里割腕自杀了,之前,他刚为小八角教堂画了黑板型的作品,站在画前,人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与过去的艺术家命运不同,今天的艺术家有更多选择的机会,正是因为选择能够反映出一个艺术家对于自己的良知是否负责,是否悲天悯人,是否无私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