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识八大山人艺术思想兼赏其《芙蓉山石图》扇面
“四僧”中,朱耷的字号很多,但每个字号都藏着他心中的秘密。比如“八大山人”,应是他59岁弃僧还俗后一直沿用的字号。朱耷是明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满人入关时,他年纪还不大,但国破家亡的深仇大恨,却让他刻骨铭心。为了能保全性命,免受满人祸害,他也只能将家仇国恨埋藏心里。选择皈依佛门,也是为了躲避满人凶狠残忍的杀戮。可以看出,“八大山人”的内心世界是非常复杂的。
他画山水,敷色不多,多用水墨,偶染淡赭,皆用枯润笔墨为之,亦取冷逸荒寒之境。马远画“一角”残山剩水,至少南宋尚存“半壁江山”;而“八大山人”画“剩水残山”,几乎已是“国破家亡”了。因此,他们所取思想笔墨是不尽相同的。山河破碎,可叹“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为旧山河”。八大山人胸中吐纳出对旧王朝的眷恋。读他的画,往往令人心生怀想:他轻轻展开洁白的宣纸,洁白的宣纸上,哪能看到山人下笔处的幽幽墨点,分明是他泪如雨下的仇视眼泪。
朱耷隐逸山林后,寄情于山水,让胸中郁闷慢慢得以释放。他对于文房纸笔的优劣,也是十分讲究的,认为“一幅好的书画,非良器不能佳也”。但此时,他已逃出破败的王府,过去的文房佳器,早已毁之一炬。幸好有逃出来分散在各处的亲友朋党,他们知道“小王爷”喜书画,爱佳纸好墨,便想办法通过一切艰难手段,冒着生命危险,时常给“小王爷”送过来。
“八大山人”名是还俗时给自己起的,名气很大,而且很容易被人记住。而这阶段的书画,多是他59岁至80岁所作,用的都是“八大山人”这个名,画得成熟冷逸,然颇具特色,用“人书俱老、人画俱老”来形容也并不为过。以前用的传綮、刃庵、雪个、个山、个山驴、驴屋、人屋、道朗等字号,在59岁后几乎不用了。
在王府期间,山人的确享受过钟鸣鼎食的奢华生活,王府的名画收藏,非普通庶民能比。早年家藏晋唐宝迹有之,宋元名画有之。初喜董香光山水,再窥倪黄笔墨,时常把玩临摹。早年画的精工,加之悟性过人,故深得古法之妙。画“冷逸”,是受了“青藤白阳”的影响,“青藤白阳”思想笔墨的狂放不羁,的确震撼和丰富了“八大山人”的笔墨世界。《桐阴论画》云:“八大山人襟怀高旷,慷慨悲歌,隐于书画。所见卷册画幅数事,笔情纵恣,生趣油然。虽一枝一叶,逸气拂拂生指腕间,真所谓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者也。”另见眉批“画不论工致与写意,总要有逸气,方入三昧。”定其画为“神品”。可见画评公允,毫无俗格之气。“青藤白阳”扬“冷逸”笔墨而荡媚俗。“八大山人”深悟此法,认为“吾国历来绘画笔墨求工者众,然于水墨用笔之道则知之甚少。误此笔墨者,实难领悟其标新立异之境也”。宾老云:“古人墨法妙于用水,水墨神化,仍在笔力,笔力有亏,墨无光采”。宾老此言,合乎古法,颇有见地。
朱耷这幅《芙蓉山石图》扇面(见图),纸本水墨,尺寸16.2×50.6厘米,重庆博物馆藏。在朱耷绘画中,落“八大山人”书画款的名气最响,再就是落“个山”款的名气也不小,只是“个山”款声名多被“八大”款所掩。画是山人早期的作品,一般落“个山”款,都是山人46岁至59岁左右所作。扇画全墨笔,构图奇逸,笔致灵动,水墨交融而不拘成法。山人的书法,写的也超逸拔俗,应该说临的善本名迹很丰富,款字有山谷道人之风——我落“个山”款,就因为我特别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在自己搭建的茅草屋里,读书、抚琴、写字、作画、吟诗。“个有个,个无个”,我就是我,我就过着我“个山”仙风道骨的逍遥日子。画则另有所指,暗喻家国破败,石虽千疮百孔,但其依旧顽强地挺立着。芙蓉盛开向上之日,就是明天到来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