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南京朝天宫古玩市场见到一块民窑青花瓷片(图1),15厘米大小,品相尚佳,底款为楷书“大清雍正年制”(图2)。画面完整,高天朗日,发色明丽,人物与白鹤与飞鸟栩栩如生,画的是一位高士携鹤驻足于大山之途……可谓是“翩翩玄鹤舞,幽幽高士心”。
图2 瓷片底款
图3 南宋马远《高士携鹤图》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南宋马远的一幅画《高士携鹤图》(图3)。马远的这幅水墨绢本画是25×26.5厘米的小幅尺寸,在保利2013秋拍上,竟然以2472.5万元成交。马远是南宋大画家,他所绘《高士携鹤图》,画后落款“马远”,与其落“臣”字款的作品不同,有解释为“南宋画院外非职务作品”,并非为“奉旨进御”之作,而是其“业余时间”随性之作。
马远,字遥父,号钦山,原籍山西河中,后迁居钱塘,是南宋光宗、宁宗、理宗时期的画院待诏,人物、山水、花鸟皆精。有记载说,他出身于绘画世家,前后五代人都为画院待诏。他初承家学,后学李唐,自出心意,追求高古苍劲的画风。用墨方面,焦墨与水墨并用,树石多以焦墨勾勒,枝叶多用水墨披拂,虽不作层层渲染,但极富浓淡层次变化,远近分明。山石多用大斧劈皴,方硬严整,气势纵横,进一步突破了五代北宋以来细润笔调,形成其独特的山水画风。
史书上有载,北宋、南宋之交,李唐异军突起,山水画坛时风大变,但当时李唐已达八十岁高龄,所以真正推动“水墨苍劲派”发展的,还是马远、夏圭。马远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挖掘山水中的诗情,着意形象的加工提炼,注重章法剪裁与经营。他的构图被称为“马一角”,形成他独有的艺术境界。
在这幅被瓷画工匠看中、并演绎的作品中,他以简练的笔法成功表现了山间景色,笔法劲爽,意境深邃。作品构图精巧,位置经营独到而臻极致。树木、远山集中绘于画幅左侧,以淡墨皴染的山径渐次虚淡。近处的高士持杖远眺,人物衣纹或是兰叶描、或是钉头鼠尾描,线条劲直,或如刀砍竹,或行笔略有颤掣,人物本身怡然惬意的神情已经跃然纸上。画幅右侧大量留白,虚渺空灵。另有一只白鹤转头回望,与高士相响应,款款深情,意蕴无穷,给观者以无穷遐想。
瓷画中的人物,与马远画中携杖的人物画法较为一致,只是白鹤与高士更加亲近,画得更加轻松自然、无拘无束,野逸高洁的高士形象呼之欲出,白鹤的画法以写神的画法,笔到意足。凝练而传神,空中飞鸟也是写意之笔。整图显有“山林野逸”之趣。窑厂工匠也学马远,以抒情的笔触来表现幽美、静谧的自然环境,以笔画诗。画中传达出诗情画意,追求细节和诗意。瓷画作品中大片的“留白”,看出工匠的艺术修养。营造出“虚实相生,无画处皆为妙境”的艺术效果。
清初有位精于鉴赏的古董商人叫吴其贞,他在自己所写的《书画记》里说,画法高简,易趣有余,瓷画亦然。明末清初,当时的古玩商人多如牛毛,唯独吴其贞受到后世学者的诸多关注,其中的原因,是源于他存世的《书画记》使研究古画与古瓷有了结合。该书被今天的学者归为三个特点:一是这部书的作者是一位古玩商人;二是它生动地反映了明末清初江南地区古玩交易及收藏情况;三是这部书诞生后遭遇异常曲折,几经朝廷封杀禁锢始得刊行流传。有研究者说,这些特点反而改变了吴其贞的历史命运,使他摆脱了大多数商人常被历史随意湮没的境遇,而进入后世学人的研究视野。
吴其贞,《书画记》共六卷,是吴其贞一生从事书画、画瓷收藏买卖过程中经手和经眼的书画作品的题跋,其中包括赝品、伪品、以次充真品等的鉴定。《书画记》书画均收,大约根据作者本人经眼、经手的时间为序行文,不分书画类别,不按书画家和作品的时间为序。所记作品不录原文,不录他人题跋。但均说明材质(含陶瓷)和墨色(含釉色)情况,记述作品的残次情况,并说明笔意、书体、师承、印信、鉴藏印和题跋等情况,同时判定真伪。所及画作如为他人所有,必交代收藏者情况,以及当时获观原迹的时况。所记作品必先加评论,谈及书法特色、笔法结构等技法特点,并与其他版本相比较。行文观点鲜明,品评较为宜当。
另一位大家是明代的曹昭,他在著作《格古要论》里也对马远的笔意与画法有一种说法:“或峭峰直上而不见其顶,或绝壁之下而不见其脚,或近山参天而远山则低,或孤舟泛月而一人独坐。”这是评说马远山水画特色的,也是对这一类画作的高评。我们从这蝠清代瓷画作品可以看出,马远之山水对后世影响之大。
在笔者写这篇文章之前,与南京艺术学院的一位李姓教师闲聊,他说,清代各朝的瓷器,虽内容丰富,但又各具不同的特点,纹饰画意、故事内含都深受古代绘画的影响,而民窑瓷器,大多是写意写实并存,用笔自然豪放。不像御用官窑器,图案趋向规范化,用笔细致入微,构图拘泥、繁缚。像这幅瓷画“高士携鹤图”中的“高士”人物、昂首白鹤,用蓝笔勾出面目形象,衣纹、羽毛,显其生动;大山立崖、松木树叶、采用斧劈皴,并加镀点,老干锉费槎榧,风枝婀娜,墨色松针,渲以硬绿,给人以浓翠欲滴的感觉。图案纹饰时代感强,其画意、笔法、布局等均有特定的韵律,这些细节都取自古画之意趣。
他说,马远的“角隅山水”是画界一直研究与运用的对象。难怪瓷画工匠在承传技艺中,一直借鉴运用在瓷坯之上。可以说,它至今仍然充满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