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
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的展厅里,陈列着一通高220、宽137.5厘米,雕刻精美的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图1、2、3),该碑出土于重庆云阳旧县坪遗址,是目前三峡地区发现的唯一一件汉代碑刻,确定了旧县坪即为汉、晋时期的朐忍县,具有重要的考古、艺术价值,属国家一级文物,被评为该馆的“十大镇馆之宝”之一。鲜为人知的是,这通石碑的发现者,并非当地文博人员,而是吉林的考古人。
图2 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拓片
图3 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碑文局部
1993年,中国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长江三峡工程开工建设,为了对三峡库区历史文物进行有效保护,文物部门进行了大规模的抢救性考古发掘。1999年,受国家文物局委派,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一支考古队,进入重庆云阳旧县坪,开展了长达6年的考古发掘。
2003年12月至2004年4月,考古队在重庆云阳旧县坪的一处六朝建筑址中,前后分两次发现了断为两截的镌刻于东汉熹平二年(173)的这通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该碑第一发现者是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聂勇。据他介绍,旧县坪遗址坐落在一座濒江小山的东南坡上,山之东侧为俗称潘家沟的一条大沟,西侧为一道高耸的瓜子梁山梁,整体呈扇面形,两边均有高达约四五十米的陡坡。在S发掘区开探沟时,于地表1.6米处发现一块泥土上印有文字痕迹,经扩方清理,发现半截石碑。因当时临近春节,暂停工作,只好原地掩埋,并委派专人守护。次年3月,考古队返回发掘工地,又经清理,距断碑不到2米处,发现另一半碑身。两截断碑合二为一,可见断开处有人为毁坏留下的三个錾眼痕迹。该碑有榫,按汉碑常例,应有龟趺,但因周围环境的限制,遗憾未能找到。
景云碑的发现,引起国家文物局和学术界的高度重视,相继有一批研究成果公布。
关于景云碑性质,学术界存在“神道碑”和“功德碑”两种认识。其中持神道碑观点的学者认为:其一,景云碑有晕、有穿;晕三重,穿则一,其碑符合汉代神道碑的形式。其二,汉人书墓阙及神道,则有尽列其平生所历官者,景云碑正是如此。其三,东汉碑中,凡功德碑之类,常在碑额或首行题云“功勋铭”“功德叙”;而景云碑不合此惯例。其四,功德碑之类的铭文,以颂扬碑主丰功伟绩为主,夸饰溢美,不遗余力,往往碑主生前就有阿谀之徒为其立之。且歌功颂德之词,并非功德碑所独有,神道碑中也有之。
笔者以为景云碑定性为“功德碑”更为合适:其一,景云碑出土地点在衙署基址前不足20米处,此位置不可能为景云墓所在地。其二,碑文中间一大段篇幅都是赞扬景君德政的言辞,故应称之为功德碑。其三,从碑中行文和语气看,景云于永元十五年(102)死于朐忍任上,之后是否回葬梓潼,碑中未有说明。然此碑不是墓碑却是显见的,其同乡后任朐忍令雍陟为其勒铭立碑,也有附雅叨光之嫌。其四,景云碑出土地点在县衙遗址前,又临通往江边之路,用以彰表勋绩,昭示后代再合适不过。
景云碑也受到书法界高度关注。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丛文俊教授对此碑艺术风格及价值有精辟论述:汉代巴蜀地区阙多碑少,与其地域性和历史文化有关。对东汉晚期碑碣鼎盛、普遍以八分隶书提铭碑策的风气而言,不尚碑刻即等于阻绝书法时尚,故而巴蜀石刻虽多,书法却不发达。和中原相比,明显呈滞后状态。不过,滞后也有其优胜之处,它能保留一些前期样式,也不影响艺术欣赏,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即是如此。此碑滞后最重要特点,是一字之中的波挑笔画不避重复,表明书写者对时尚碑刻八分隶书只是粗知梗概,不能精粹规范。其中长横和部分捺画的挑法大都重按而提锋上扬,有些字完整保留了“雁尾”状,即古代书论中记叙的“缺波”,又名“击石波”,意谓如水击石,转势折向而出,传世章草捺画多用之。这种简率、粗糙的写法在中原只见于安帝元初二年的贤良方正残石和子游残石,汉简中这种现象也很少见。这表明,当八分隶书从简牍进入碑刻之后,字被放大,再规矩于方格界栏,即逐渐产生了新的书写方法和审美标准,开始了文献记载的“王次仲饰隶为八分”的艺术化进程。此碑挑法比早于其60年的贤良方正残石和子游残石更为善通和典型,真实地反映了八分隶书演化的最初状态,虽然偶尔也有与中原相同的“雁尾”挑法,但可以肯定,作者尚未认识到它的审美意义,所以未能成为作品风格的基本样式。此碑整饬朴厚,波挑飞动,虽不够雅正,却具有巴蜀独特的艺术风韵,与同期中原汉碑相比,此碑未入程式化则多了几分古朴与鲜活生动之感。
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的发现,是吉林考古人在省外考古的一项重要收获,值得骄傲和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