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borah Roberts
When you see me, 2019,
Stephen Friedman Gallery.
对于多数创意工作者而言,他们不需要决定谁可以享受自己的作品。舞者也好,音乐家也好,百老汇演员也好——他们的作品对所有人都开放,只要买票就行。电影院卖票,直到座位全部售出;书店卖书,从不设定什么限制。如果说有什么门槛,那往往只是经济上的门槛。如果你买得起门票或者付得起书钱,你就可以享受这种艺术。
然而,视觉艺术并不这样运作。画廊往往只出售一件或限量的雕塑、绘画、写真、录像作品,面向的是私人藏家和机构。在这种机制下,艺术家会对自己作品的销售更加顾忌。想要拥有某艺术家的作品,藏家须符合某些特定条件,譬如意识形态、财务背景、社会声望,以及对该艺术家作品的展览计划。
Armor, 2018, Stephen
Friedman Gallery.
Deborah Roberts, One history,
two versions (Bullet Points),
2019, Stephen Friedman Gallery.
尽管通常而言,画廊负责作品的去处,但许多艺术家也开始更深入地介入到自己艺术资产的处置中。在艺术史上,最有名的例子可能来自抽象表现主义画家 Clyfford Still:他拒绝与画廊合作,自己保管着上千件作品,绝大多数销售也亲力亲为。
艺术家们如果想对自己的作品市场施加干预,常见的方式是优先直接出售给博物馆收藏或有紧密机构关系的私人藏家。尽管许多画廊也确实优先考虑机构藏家,但有些艺术家往往更坚持这么做。
Deborah Roberts
Future Tense, 2018,
Stephen Friedman Gallery.
机构优先
Deborah Roberts,这位与洛杉矶 Sussane Vilmetter 画廊和伦敦 Stephan Friedman 画廊合作展览的艺术家,开诚布公自己的想法。她指示这两家画廊将她的作品出售给美术馆:“这样一来和我类似的人可以被我的作品激发,并会去想‘我也可以做这个’。”作为一名非裔美国女性,她在较低的社会经济阶层中长大,博物馆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她可以在美国文化中看到自身映射的场所之一。在这些公共空间中,Deborah Roberts 找到了自己绘画的师法。
Roberts 对我说,有时会有画廊告知她,“某位了不起的藏家”想买她的作品。他们会向 Roberts 描述这位藏家已经收藏了哪些作品,以及为何自己的作品也应该被纳入这位藏家的收藏中。“我也会动摇”,她承认道,然而她还是变得越来越直截了当。现在,如果画廊给的条件不合适,她会直接要回自己的作品。相比于钱,她更愿意把作品留在手中。
Genevieve Gaignard, Sell To
Black Collectors (Pink), 2020.
? Genevieve Gaignard.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Vielmetter Los Angeles.
几年前,Deborah Roberts 创作了一系列关于乔治·尤尼乌斯·史丁(George Stinney Jr.)的多媒介绘画。乔治·尤尼乌斯·史丁是一名14岁的男孩,在1940年代因被控杀害两名白人女孩而被处决,但这项判决是错误的。Roberts 认为,这个系列中的所有作品都应展览在公共收藏中。“目前,我比较遗憾的是,这个系列中有三件作品在私人手中。许多(系列中)的作品都进入了公共收藏,人们能够了解到这段历史,这是令我高兴的。”
Avery Singer, Nadine,
2014, Glasgow International.
Michael Rakowitz,
Architect as Dragoman,
2015, Rhona Hoffman Gallery.
找到藏家中的有心人
当然,艺术家指定将自己的作品售给美术馆,其经济考虑可能大于理想因素。JTT 画廊创始人邹正兰(Jasmin Tsou)认为:“大多数的下东区艺商都尽最大可能地去选择那些真心在意自己作品、而不是将它们视为商品的的艺术家。”换言之,对于很多年轻艺术家来说,如果将作品售给私人藏家,那么很快自己的作品可能就会出现在拍卖会上,而这对艺术家来说是有风险的。
一些艺术家也发现,如果将自己的作品配置到更多元的私人藏家群体中,会收获更好的效果。Genevieve Gaignard 透露,她正尝试着将自己的作品交到有色人种的藏家群体手中。黑人艺术家的作品如今正受欢迎,Gaignard 说:“作品被保存在作品中所展现的群体手中,这相得益彰。”
和 Roberts 一样,Gaignard 也认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有色人种的故事“没有被纳入美国及美国之外的视觉叙事中”。因此,当这样一位艺术家的作品被市场高度需求的时候,“对有色人种的藏家来说,能够提前看到作品并有优先购买权,是很重要的,”Gaignard 说,“他们总是被忽略。”
Michael Rakowitz
Inshallah at Sabratha, 2011-
2012 Jane Lombard Gallery.
当面临高度的市场需求时,艺术家也可能会对销售有具体的要求。以 Avery Singer 为例,据报道,她要求豪瑟沃斯将弗瑞兹洛杉矶展会上展出的四件作品全部卖给机构客户。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美术馆收藏委员会必须买下这些作品。承诺将作品捐献给机构的私人藏家可以购买——藏家这么做,通常是为了之后自己能有资格收藏一件该艺术家的作品。
在艺术家与私人藏家之间的怪诞关系中,最有名的例子可能是观念艺术家 Andrea Fraser。多年来,她与画廊之间的关系算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Fraser 的许多作品对美术馆及艺术市场提出了批判,而她会决定出售或拒售这些作品。譬如,她出版了在2016年大选期间美国博物馆所接受政治捐赠的名单——密密麻麻。她2003年的作品《Untitled》更是备受争议:这件作品包含与“买下”作品的藏家上床,以及整个过程的录像。
Deborah Roberts
When you see me, 2019,
Stephen Friedman Gallery.
对于多数创意工作者而言,他们不需要决定谁可以享受自己的作品。舞者也好,音乐家也好,百老汇演员也好——他们的作品对所有人都开放,只要买票就行。电影院卖票,直到座位全部售出;书店卖书,从不设定什么限制。如果说有什么门槛,那往往只是经济上的门槛。如果你买得起门票或者付得起书钱,你就可以享受这种艺术。
然而,视觉艺术并不这样运作。画廊往往只出售一件或限量的雕塑、绘画、写真、录像作品,面向的是私人藏家和机构。在这种机制下,艺术家会对自己作品的销售更加顾忌。想要拥有某艺术家的作品,藏家须符合某些特定条件,譬如意识形态、财务背景、社会声望,以及对该艺术家作品的展览计划。
James Turrell
Rendering for Aten Reign,
2013, Guggenheim Museum.
“准购许可”
对于谁可以或谁不可能购买自己的作品,有些艺术家更为较真。Michael Rakowitz 是“海湾劳工艺术家共同体”(Gulf Labor Artist Coalition)的成员,该组织致力于为阿布扎比萨迪亚特岛上的艺术机构——包括古根海姆美术馆的一座新馆在内——的建筑工人们争取权益。Rakowitz 非常谨慎,他不会将作品售给任何一家被“海湾劳工艺术家共同体”列入抵制名单的机构或相关个人。不过,据 Rakowitz 的经纪人 Jane Lombard 说,这对她来说并不构成什么问题。她的画廊一直运气不错,她说,“因为大家都知道他(Rakowitz)的政治立场。”如果你想买 Rakowitz 的作品,你可能早就知道了他提出的各种限制。
Lombard 表示,根据她的经验,对于什么样的人有资格收藏其作品,艺术家会做出详尽的说明,“基于他们自己的苦衷、政治观点,或仅仅是情感因素”。Lombard 相信:“这在与美术馆合作的艺术家中已愈发普遍。”另一方面,Sikkema Jenkins & Co. 画廊经理 Scott Briscoe 则表示,尽管有例外(Briscoe 拒绝透露具体是哪些),但他所代理的绝大多数艺术家并不要求在出售其作品前征询艺术家本人的意见。
James Turrell
Medium Rectangle Glass,
2019, Kayne Griffin Corcoran.
让藏家做出承诺
有些时候,艺术家的要求仅仅是审美偏好上的。譬如,詹姆斯·特瑞尔的大型灯光装置,对展览和保存的后勤条件有非常细节的要求。“人人都喜欢‘Glass’系列,但只有很少的藏家愿意为了装置这些作品去做建筑上的改造。”凯吉尔画廊(Kayne Griffin Corcoran)销售总监 Beatrice Shen 表示——在“Glass”系列中,削边的 LED 装置与逐渐变换的颜色结合在一起,要安放这样一件作品,必须在墙中安装玻璃,才能保证光线和色彩的效果。Shen 认为,“收藏这样的作品必须要有长远眼光”。
凯吉尔画廊的媒体总监 Andrew Black 告知我们,特瑞尔的另一个系列“Skyspaces”对建筑的要求更为严苛。藏家必须拥有或专门建造一间比例相称的内部房间,他们必须对天花板进行开凿以获得作品的露天效果。
Cameron Rowland
Pass-Thru, 2013, The
Studio Museum in Harlem.
最极端的例子可数卡梅伦·罗兰(Cameron Rowland),他禁止任何人购买自己的作品。机构或个人可以租赁其作品。若要把罗兰的作品带回家里或美术馆,意向方必须签订协议。这个过程会让买家明确意识到,罗兰是拥有这一艺术财产自主权的制作人——艺术家们并不总是拥有这样的权利。
出售一件艺术品,毕竟不同于卖一本书或一张电影票——艺术家与自己的作品长久相处,而售出意味着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珍爱的作品。但是,无论是为了生计也好,或是为了赢得认可也好,艺术家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艰难过程。艺术家们为作品付出了体力和感情,他们希望为自己的辛劳果实寻一合适的归宿,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