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台三鼠　齐白石
中国美术馆藏

　　老鼠为什么喜欢偷油，老鼠偷油意味着什么呢？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的儿歌伴随着很多人度过了欢乐的童年，那么，老鼠偷油的故事从何而来呢？

　　在文献和民俗中，鼠咬天开、鼠求谷种、供奉鼠神、鼠人互变、除鼠法术、义鼠报恩、老鼠嫁女的记载、传说较多，学者多有论及，然而关于“老鼠偷灯油”的故事，却鲜有人提起。目前所见，“偷灯油”故事集中出现在《西游记》里，其中有3组妖怪的出场与香油有关。第一组是黄风岭的黄风怪，偷了灵山的清油。第二十一回中灵吉菩萨说：“他本是灵山脚下的得道老鼠，因为偷了琉璃盏内的清油，灯火昏暗，恐怕金刚拿他，故此走了，却在此处成精作怪。如来照见了他，不该死罪，故着我辖押，但他伤生造孽，拿上灵山。 ”第二组是陷空山无底洞的白鼠精，偷吃了如来的香花宝烛。第八十三回哪吒说：“那女儿原是个妖精，三百年前成怪，在灵山偷食了如来的香花宝烛，如来差我父子天兵，将他拿住。拿住时，只该打死，如来吩咐道，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当时饶了他性命。积此恩念，拜父王为父，拜孩儿为兄，在下方供设牌位，侍奉香火。 ”第三组是金平府的犀牛精，偷了民间供奉佛祖的香油。第九十一回孙悟空说：“刚才风到处现佛身者，就是三个妖精。我师父亦不能识，上桥顶就拜，却被他侮暗灯光，将器皿盛了油，连我师父都摄去。 ”犀牛精假扮佛祖，卷走唐僧的同时，还把那三大缸一千五百斤酥合香油卷走了。

　　三组偷油、烛的妖怪中，两组都是鼠类，而且偷的都是灵山的油、烛，但其结局都是留下了性命，而卷走金平府上供香油的犀牛精却被剿灭，有人说这是佛祖对待家贼和外鬼的区别，就小说而言，可以聊备一说。

　　说到此处，或许你会问，老鼠为什么喜欢偷油，以及老鼠偷油意味着什么呢？

　　从佛教信仰的角度看，佛家常用黑白二鼠比喻昼夜，《佛说譬喻经》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在旷野中走，被一头恶象追逐，这人惊慌失措，恰好看到一口空井，井中有树根依傍，便沿树根下到井中。此时一黑一白两只老鼠，相对啃咬树根，可他发现井四边有四条毒蛇盘踞，井底有毒龙蹲守。他恐惧龙蛇的侵袭又害怕树根被咬断，顿时陷入绝境之中。这个故事的喻义是，黑白两只老鼠就是黑夜和白天，老鼠啃咬树根比喻生命念念都在消逝之中。只有虔心学佛了悟真相，才能得救。香油是佛家的常用品，具有释放香气、安心凝神、照亮黑暗的功效。老鼠偷油便是损害佛家静心祛暗的效力，自然应当受罚。即使这样，它们依然会去偷，甚至一犯再犯，原因在于，灵山的香油具有增长法力的功效。这里老鼠代表的是永不停止的时间运行，香油象征着永不熄灭的光明，在不生不死的仙佛之外，妖怪、凡人都要承受偷油的欲望带来的时间流逝、光明暗淡的生命历程。

　　从俗世生活的角度看，鼠类分布于除南极洲外全球各个地区，人类的苦难史上有鼠类重重的一笔，因此，人类对于老鼠有着说不清的感情。已知最早的鼠类可能出现在距今5500万年前， 20世纪70年代，在安徽潜山县古新世中晚期地层中发现了东方晓鼠的化石，它的大门齿、颊齿的咬合机能与啮齿类很相似，被认为是老鼠所属的啮齿类动物的近亲。中国文献中较早就有了对鼠的记载。 《易经》晋卦云“晋如鼫鼠，贞厉” ， 《子夏易传》解释说“刚强处卑，进不当位……如大鼠焉，贪而无礼，不能终矣” ， 《周易本义》解释说“不中不正，以窃高位，贪而畏人……故为鼫鼠之象” 。《诗经》中有《相鼠》 《硕鼠》等篇， 《诗序》说“ 《相鼠》 ，刺无礼也” ，“ 《硕鼠》 ，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贪而畏人，若大鼠也” 。 《韩非子》中也说到令人厌烦的破坏社木的老鼠。可见在古代，贪、畏人、无礼这些极富贬义色彩的词构成了人们心目中老鼠的形象。

　　再说灯油，在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成形的灯具，从食器演变而来的豆形灯便是其中的一种。有学者还指出，考古出土的殷商时期的陶中柱盂、青铜中柱盂等器皿是盛油点火的灯，因此早商时期我国已经有了燃油灯具。灯具按照燃料大致可分为燃烧固态燃料的烛灯和燃烧液态燃料的油灯。在魏晋以前，燃料多用动物油脂，河北满城汉墓的铜卮锭，出土时杯内尚残余灰绿色不溶于水的烛块，经过红外光谱鉴定，谱图与牛油一致。比油脂熔点稍高的黄蜡大约出现于汉代，流行于魏晋，熔点更高的白蜡则要到唐宋以后才被使用。但由于油脂和蜡的价格昂贵，植物油是更为普及的燃料， 《齐民要术》中便有苴麻子榨油为烛的记载。由此可见，比较常见的作为燃料的灯油，多是可以食用的。

　　将老鼠的特征和灯油的特性合观，再联系老鼠夜间活动的习性，老鼠偷灯油就变得容易理解了。为了说得更清楚，我们不妨从老鼠有灵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瞿萨旦那国，即今天的新疆和田地区，因为鼠的帮忙战胜敌军的事情，他们为了感谢鼠的恩泽，就建立祠堂祭祀，拜敬祈福，用衣服、弓箭、香花、肴馔来供奉。民间有很多地方相信老鼠在除夕的晚上嫁女，于是人们把一些米和蜡烛放在鼠穴旁或者谷仓上，以助它们的婚事。用食物等供奉或者赞助老鼠是人们对于老鼠害人的一种善意的抵抗，老鼠当然不会明白人类的用意，但是人们知道老鼠的喜好，也愿意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与自然为善。人们供奉佛祖的香油要远远贵重于施与老鼠的肴馔、蜡烛，老鼠机灵、贪婪的特性自然会让它对供奉佛祖的香油产生一种艳羡，以致于不计后果地去偷了。

　　偷在通常意义上是一个贬义词，但在民间传说中，恰恰是老鼠的善“偷”成就了它的英雄业绩。瑶族神话《谷子的传说》中老鼠通过把从天上取回来的谷种吞进肚里又吐出来的方式，完成了麻雀、猫、狗都没有完成的任务，将谷种重新带回人间。老鼠与偷同样重要的技能是咬，拉祜族、彝族、白族的神话中都有老鼠咬开葫芦或者金鼓，最后获得粮食的故事；普米族神话中有老鼠咬开云墙，为人类带来光明的故事。本来老鼠的偷和咬都是具有很强破坏性的，但是将它的这些技能嫁接到人类起源的宏大背景中，偷油使性、咬云开天，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技能便发挥出无穷的力量。

　　老鼠偷油的故事在现代社会流传广泛，围棋中利用对方棋子气紧，深入敌阵，一点一断，造成对方棋子不入做不出两个眼的招数，因为棋形像一只小老鼠，所以被称为“老鼠偷油” ；管理学中常用三只老鼠偷油，因为自私不负责任，最终都落入油缸的故事来强调协作的重要性。另外，还有“老鼠偷油——鬼鬼祟祟”的歇后语，齐白石等艺术家笔下正在盘算偷油的狡黠憨态的老鼠形象，都丰富了这一故事的形态。

　　转眼之间，鼠年就在眼前，且抛心事三天外，须信韶光每岁新。在物质生活极其丰富、卫生条件大大改善的今天，老鼠已经成为城市里比较少见的物种了，我们大可以怀着轻松的心情续满自家的油瓶，期待着来年更加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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