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作人先生是安徽泾县人,生于江苏苏州。他早年留学西方,晚年后回归传统,其作品融汇中西,凝练而准确,被誉为徐悲鸿之后中国美术界的又一领军人物,是海内外熟知的大画家。其人其画造诣高、名望重,这些已被大家所公认。我这里说说吴作人先生不为人知的几件小事,其实,小事并不小,由此更可感知前辈风范。
吴作人 1980年代
吴作人的大半生都是在北京度过的,他晚年居住在花园村华侨公寓,在这里工作生活长达25年,应该是他一生中居住时间最久的地方。佛家说,三宿桑下,难免生情,况25年乎?吴作人先生也把这里视同故乡一样。他热爱乡土,关心古都文物,对这一带的历史掌故非常熟悉,体现出一位艺术家的人文情怀。
在吴作人先生住处近旁,公交车设有“老虎庙“一站。这里有劳动关系学院(原全总干校),院内一丛松林里,卧有一尊石虎,据说,这是老虎庙的遗存。旁边新建的碑亭,碑上吴作人亲笔手书“啸风林”三个大字,碑文也是吴作人的亲笔,讲述了老虎庙古老的传说:“西郊多山,亦多古刹,昔丛林间有虎出没,为佑香客平安,乃于出城去西山要道立虎庙以祓禳。庙已早倾圮,石虎亦久埋没,然此处仍沿称老虎庙。建国以后五十年代,始兴楼舍,全国总工会创干校于此,石虎出土,虎头虽有漶蚀,然其造型古朴简练,神雄气厚,非近世剔透之作,殊可珍贵,今为工运学院保护妥陈,是古文物之幸。一九八八年一月作人题于花园村并志。”碑文言短意远,足见这位画坛大师深厚的学养,如果没有他对乡土文化的热爱,也是写不出来的。
打箭炉少女 吴作人 木板 油画 30cm×22cm 1944年
大约是1990年吧,吴作人先生到中国画研究院小住几天。他是研究院的建院元老,用他的话说,是“回家来住住”。中国画研究院搬迁到白塔庵新址后,这是他第一次到研究院来住,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吧。吴作人先生是中国美协主席、中央美院院长,但他的到来却显得很平静。我因参与接待工作,得以和大师有接触之缘。鄙人末学浅识,对老北京文化素有兴趣,很乐闻故老典实,能亲聆大师讲一些掌故逸闻,自是缘分匪浅。
中国国家画院现址是20世纪80年代初在白塔庵故址上建成的。院内仅存的白塔庵古塔,见证了这一带的沧桑兴衰。在画院附近,还有一些古老的地名,如花园村、老虎庙、昌运宫和三虎桥等。每一个地名,都有一段传奇的故事,历史悠久,令人遐想。中国画研究院筹备之初,有好几个备选的院址,而白塔庵院址就是吴作人先生推荐的。他说,当年这座古塔已经很残破,塔身开裂,基座崩塌,杂草丛生,有一半被围到自来水公司院子里。因不忍见其荒弃,所以提议新画院建在这里。最终吴先生的愿望得以实现,白塔庵古塔获得了很好的保护,如今已成为国家画院标志性景观,这确是一段珍贵的现代艺林掌故。
中国国家画院中的白塔庵古塔 武广宇/摄
记得吴作人先生从白塔庵还说到周边的昌运宫、三虎桥的掌故逸闻。明人笔记著作《宛署杂记》中,就已有“三虎桥”的记载,可谓历史悠久。清乾隆年间的《日下旧闻考》说,“神虎桥,三虎今尚存”,神虎桥即三虎桥。清代大诗人查慎行有《三虎桥》诗,讲述了风雨交加之夜,过三虎桥的惊心动魄和神虎的威猛。古人造桥,讲究些的多在护栏板的两头各设置一对石兽,起支撑栏板和装饰作用。常用有石狮、石象、石虎等为吉祥物。这三虎桥上原有四只石虎,不知何时遗失一只,于是就有了“一天夜里,一只神虎到处游玩,未曾归位”的传说。只可惜,这座十足的古董级的古桥,经历了500多年的风雨,到80年代初扩建紫竹院路时,因为古桥不中用了,被拆毁换了新的,只留下“三虎桥“地名供人凭吊。吴作人先生是这一带的老住户,他是亲眼见过这座古桥的。记得在说到三虎桥那个跑丢神虎的传说时,他还开玩笑说,“那只老虎没跑多远,现在还蹲在全总干校里,不信你去看看。”人们都说吴作人先生语出幽默,于此可见一斑。
戈壁行 吴作人作 国画 122cm×97cm 1978 中国美术馆藏
吴作人先生晚年久居的花园村,距离画院不到两里地,这也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地名了。据说早在元代,这里曾有一座私家园林,明末《帝京景物略》记载,“出阜成门南十里,花园村,古花园,其后村,今平畴也。”新中国建立后,才改变了平畴郊野的景色。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先后建起了全总干校和华侨公寓。1972年,据说是在周总理亲自过问下,吴作人全家由组织安排住进这里,从此在花园村度过了他的后半生。吴作人的大名,也为花园村古地名,续写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