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
一头飘逸的长发已经开始有一些灰白,普通话中略带着台湾腔,眼前的朱德庸温文尔雅。他透露,之前曾有人建议他把花白的头发染一下,这样就没那么显老,但被他拒绝,“这是岁月留给我最好的礼物,谁也无法把它拿走”。
朱德庸笑言,自己是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孩。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肖欢欢
“我从小就害怕跟别人打交道,我最喜欢的事情是一个人在家画漫画。一开始我在公开场合讲话,我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手心冒汗。”朱德庸坦言,每次接受采访前,他就会感到不安,就像本来一个人好好地住在玻璃屋里面,却不得不从玻璃屋里面钻出来。
这种情况直到他成为职业漫画家才慢慢有所改观。“到我30岁后,我逼着自己在公开场合讲话,哪怕一开始结结巴巴,经常忘词,愣在原地。”
父亲给了我两次生命
和朱德庸聊天,有时会有一些停顿。他说小时候的自己是个怪小孩,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喜欢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上学后这种情况变得更为严重。老师说他是“学渣”,同学们也排挤他,不跟他一起玩,于是他便逃学。“有一段时间,我也很灰心,觉得自己很笨,与周围的人和世界都格格不入。在那个年龄,遇到这种情况其实是非常糟糕的。”
好在父亲给予他足够的爱,没有放弃他。朱德庸说自己能成为职业漫画家,父亲给了他很多鼓励。“父亲可以说给了我两次生命”,父亲不会因他学习成绩差而打骂他,反而带他去动物园玩开导他,“他告诉我,如果你是一只狮子就做一只狮子,你是大象就做一只大象,不要轻易地改变自己”。
成名后生活没有大改变
朱德庸说,他父亲是江苏太仓人,母亲是江苏镇江人,他经常跟人讲,他是纯正的江苏人。
朱德庸从26岁开始便走红,《双响炮》《醋溜族》《涩女郎》等都市题材漫画让他火爆全国,在大陆也有大量粉丝。但他坦言,他已经快60岁了,成名这么多年,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
“我成名了,但在家,我老婆、孩子他们是不会对我另眼相看的,只有在外面你才能感受到。比如,你走在马路上,突然对面两个人走过来跟你说,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当时你可能感到窃喜。但这事到这里就完了。他们说完这句话可能就想着该去哪里吃晚饭。换句话说,你的名气对别人来讲,可能就维持三秒钟,但你这一生,就为了得到别人三秒钟的认可吗?”朱德庸坦言,他在很早时就和自己达成了和解。“我告诉自己,做真正的自己,遵从内心。”
跟成名前唯一的不同是,他每年都会收到需要用麻袋装的来信,有几千封。
朱德庸说,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关注不同的问题,婚姻、职场、社会、心理,他用简单的线条勾画出性格鲜明的人物,加上别具一格的“朱式幽默”,看后让人会心一笑。
他说,人类用了几十万年从人猿直立起来,但因为手机的原因,每个人的头又都弯回去了,成了“低头族”。
对话 大人不要替孩子做选择
广州日报:《绝对小孩》现在已经出到了第三部,有些部分反映了成人世界对小孩的影响。现在的情况与之前有没有一些不同?
朱德庸:我原本以为大家随着时代的进步,孩子们会有一个更加快乐的成长环境。但几年下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我觉得现在大人的问题就是没有了小孩的思维。小孩是有大智慧的。大人只要用小孩的思维去想就会知道,他现在拥有的财富已经够了,或者足以养家糊口了。大人永远不可能被完全满足,就像一块海绵一样,越来越多地吸水。而我自己却是一个潜伏在大人世界的小孩。
广州日报:所以你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也给他们充分的选择权,不加干涉?
朱德庸:是的。我从来不替孩子做决定。我儿子以前也想和我一样当漫画家,但他妈妈告诉他,当漫画家以后可能会饿死,肚子都填不饱。后来上大学的时候,我们让他自己选择专业,他选择了昆虫系,这是个很冷门的专业。但我并没有干涉他。他本科两年读昆虫系,读到大二的时候突然跑去选艺术史,后来又跑去学设计的研究生。我觉得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因为你没有经验。
广州日报:你把漫画当做职业还是兴趣爱好更多一些?
朱德庸:漫画是我的工作,这些年我一直试图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来。但实际上,要完全做到这一点很难。我的工作跟我的兴趣是相结合的。我是职业漫画家,但我画漫画也需要观察生活,非常仔细地那种,就好像电影慢镜头那样一帧一帧地观看,所以在生活里面我也要做个有心人,多观察,带着幽默感去想很多事情。
我是一直留着我的初心的,所以我必须要让我童年的回忆一直停留在那里,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我需要做选择时,我会让童年的我坐在我旁边,跟我一起去决定。其实我从来没想过如果我不画漫画我会去做别的什么工作,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但我想,如果我不画漫画,不管是做什么职业,可能都没有我画漫画更快乐。我可能天生就是来画漫画的。所以我是很幸运的,我这个天赋和兴趣没有被剥夺走,家里人也很支持。
广州日报:你平时的生活是怎样的?
朱德庸:其实我的生活是很安静的,我跟猫狗、蜜蜂、蚂蚁、蜘蛛,各种小动物一起玩,我很喜欢跟它们打交道。我在创作的时候需要一张纸和一支笔,在我看来这是我将大脑和手连接的一个纽带,所以对于电脑这种机械,我还是有些排斥的。直到现在,我还是习惯画在纸上,要交稿的时候才扫描上去。
广州日报:你曾说过,如果有时光机,你想回去抱一抱小时候的自己?
朱德庸:我觉得如果我抱抱他,可能他都会被吓死。所以,我可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