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第一次看到维纳斯的雕像,激动得浑身颤抖,泪雨纵横;
唐太宗得《兰亭序》,夙夜披览,宝爱之至,临死令之随葬;
名士周文甫,溺于茶道,钟情茶壶,死时也以壶为殉;
何等的爱欲贪痴,竟耽物至于此耶?
古人的体验我们无从知晓,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通过对艺术品的欣赏去做一些归纳与总结。
首先,当然是感官的刺激带来原始的舒适与愉悦,进而进入后面的审美升华。其次,这种艺术欣赏程序是在理性状态下进行的,排除雨果、唐太宗等具备良好艺术修养的欣赏者,大众的艺术欣赏活动也必须具备一定的审美基础。
以紫砂壶为例,什么样的壶,或者说具备怎样特性的壶,才能够激发大众欣赏者的审美品味,从而进入感性与理性并存的欣赏环节呢?
第一个当属造型。
从视觉审视一把壶时,我们对造型的品评是否能提炼出一定的逻辑和规律?学者严克勤将紫砂壶与明式家具相提并论,总结出洗练朴素为主流,无单调之嫌,有隽永之趣,让人一见而感到舒适与宁静。
所反映出来的美学思想,所表现出来的文人化倾向,十分契合“璞玉浑金”的文质观。
紫砂壶艺从明代开始便有着“文巧”和“古拙”两大流派,历经数百年演变,能流传后世的创新之作,也断非曲解传统,乃至摆脱数千年美学思想。
经久不衰的以线造型的传统、把握事物的本质、具有相当的概括性和精神性,是造型艺术的复兴。而有些奇型怪兽、硬角支楞的造型,通俗说“看了闹心”,形象道出了造型对人的感官引起的不适。
第二则是装饰。
文人爱在自己的玉佩上饰以“羲之爱鹅”,官员则在自己的带钩上装饰“太平呈瑞”,装饰最容易聚焦于感官,也最容易通过感官这道门而触动感情。
紫砂壶装饰手段丰富多彩,与光素无饰的造型各自占尽风流。优秀的紫砂装饰,甚至与造型并列成为独立的审美载体。装饰美来源于生活,也应用于生活,丰富了人们的形象思维、拓展创新空间,并形成新的艺术感召力。典型的有曼生壶,使紫砂超越了简单的茶具功能,一跃而上升为艺术品。
第三是光泽。
光泽分为本真色调与焕彩包浆。从色谱来看,紫砂壶基本是从紫红渐至黝黑,这种色调,我们统称为紫色,其文化传统十分久远,“朱紫尽公侯”“满朝朱紫贵”等古语对紫色充满了赞美,我们在紫砂壶中,反复感受到它既温暖又坚莹、既生动又典雅的色泽。
包浆是物品品质的外化,也是时间赋予艺术品的特殊印记。我们观察一把久经泡养的壶,就会发现它所焕发的光泽是未泡养的壶所没有的。
这种包浆,从美学的角度分析,是明与昧、苍与媚的统一,经过岁月的洗礼毫无燥火之气,一如周高起所说的“暗然之光”,又如的比喻“恍似涟漪,胜似涟漪”,极其符合中国艺术精神。
包浆是由欣赏活动形成的,这里,欣赏不仅仅是用眼用耳,还包括用手,手的触觉是重要的感觉。
玩家在把玩摩挲中获得欣赏的快乐,而光泽所传达的艺术情感,对感官所产生的穿透性是最强的,在它面前,任何语言和文字的解释都逊色于感官对艺术美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