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米切尔，1978年摄

　　在当下的艺术市场，以往长期处于被忽略地位的女性艺术家正在逐渐找回属于她们的位置。不过当我们仔细了解他们的艺术生涯以及个人性格时常会发现，能在男性为绝对主导的艺术界站住一席之地的女艺术家，大多数与社会主流价值中的女性形象大相径庭：如布尔乔亚的强悍，草间弥生的疯狂，以及被称为艺术界最能骂人的女艺术家——琼·米切尔(Joan Mitchell)。 

　　谈起画家琼·米切尔，性格刚烈或许是使用几率最高的词汇，尽管她所处的时代对女性艺术家的成就并不友好, 不过这位既喝酒又抽烟的“坏”女孩凭借着独特的艺术风格，和令人印象深刻的行为作风一路斩断荆棘，在男人统治的美国抽象表现主义中站稳一席之地，并且一生都受到艺术界的眷顾。

　　评论家和同时期的艺术家都推崇这位画家的独特风格，她早期的创作有着充满活力的笔触和强烈的色彩，滴撒的颜料构成弯曲的图形以及随意的画风。米切尔常被看作是第二代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第一代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为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李·克拉斯纳[Lee Krasner]、德·库宁[De Kooning] 等人)，或是纽约画派的画家。 

　　琼·米切尔基金会(Joan Mitchell Foundation)首席执行官 Christa Blatchford 表示：“尽管艺术史长期被白人男性艺术家占据，且在抽象表现主义时期尤为明显，米切尔在世时就已经大获成功。” 

　　而在即将开始的2018年香港蘇富比秋拍的当代艺术晚拍中，琼·米切尔的《赛耳底》全场5000-7000万港币的估价领衔全场，首次通过拍场上来到亚洲。 

　　这样大力度的推荐并非空穴来风，在今年的瑞士巴塞尔艺术展上，一批米切尔的画作被售出，来自米切尔广受赞誉的系列“向日葵”中的《构图》(Composition，1969)以一千四百万美金在豪瑟沃斯画廊(Hauser & Wirth)售出。这件作品描绘着抽象的花束，上端由奶黄色的圆形构成，深蓝色和紫色的笔触勾画出花束的底部。今年5月，米切尔另外一件赏心悦目的画作《蓝莓》(Blueberry, 1969)在佳士得成交。而在更早之前，卓纳画廊宣布琼·米切尔基金会合作，全面代理其遗产。通过一系列动作的推进，目前米切尔已是目前艺术市场上炙手可热的艺术家，并在学术上获得极大关注。 

　　坏脾气真性情的最佳卫士 

　　米切尔1925出生于芝加哥，她童年家庭环境优渥，但情感上饱受创伤。她的母亲玛丽恩·斯托贝尔(Marion Strobel)是一位娴熟的诗人，曾经担任文学期刊Poetry的副编辑。在米切尔小的时候，许多有名的诗人都是她家的常客。她的父亲詹姆斯·米切尔(James Mitchell)是一位业余画家，他同时也是一位治疗梅毒病的出色医生。但米切尔的父亲对她是女孩的事实十分失望(她父亲甚至在她的出生证明上写男孩的名字“约翰”)，因此父亲对女儿的外观和表现一直要求苛刻。

年轻时的琼·米切尔

　　为了取悦父亲，米切尔10岁开始画画。表面上看，她在年轻的时候就获得成功而且成功来得不费周折。因为出生名门，米切尔的名字时常出现在报纸上。她在运动上很有天分，曾参与了1942年的美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同时很早就具备审美能力，10岁那年就在Poetry上发表了第一首诗歌。1947年，她从芝加哥艺术学院毕业，获得出国游学的奖学金;她在学院展览上展示的平版画还赢得奖项。尽管在事业上一帆风顺，但她在家里遭受的精神虐待导致她长期的心灵创伤;这也导致她与同龄人争执不断，甚至在1950年代尝试过自杀。

琼·米切尔《无题》，布面油画，165.1×175.6cm，1951年

　　米切尔的情感经历同样坎坷。她1949年嫁给高中时的恋人巴尼·罗塞特(Barney Rosset，罗塞特后来成为著名的格罗夫出版社“Grove Press”的老板，同年这对新婚夫妇搬到纽约生活。不久，米切尔与艺术家迈克·戈德伯格(Michael Goldberg)发生婚外情，她在1952年结束与罗塞特的婚姻。

米切尔的第一任丈夫——巴尼·罗塞特

　　当她在纽约开展艺术事业时，她大胆地向当时已经成名的男性艺术家寻求指导，例如弗朗兹·克莱茵(Franz Kline)、德·库宁以及其他“聚乐部”的成员(“聚乐部”由波洛克成立，成员包括经常聚在格林威治村的“雪松酒馆 Cedar Tavern”里喝酒的艺术家)。1951年，米切尔参与了里程碑式的展览“第九大道展”(The Ninth Street Show)，由艺术家和出色的艺术销售商利奥·卡斯底里(Leo Castelli)组织策划。第二年，米切尔在 New Gallery 举办个展。刚开始，她的职业生涯就十分令人期待，在接下来的40年中，她一直保持强劲的发展势头。

琼·米切尔《城市风景》，布面油画，203×203cm，1955年

　　除了在艺术创作上的抱负，米切尔还向往传统的家庭生活 —— “ 她想要一个孩子然后和孩子的父亲结婚，” 作家玛丽·加布里埃尔在《第九大道的女人》(关注抽象表现主义中出色的女性的书)(Mary Gabriel)中这样说，可惜米切尔从未拥有她所期望的家庭生活。加布里埃尔评价米切尔时说“她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人”。 

　　加布里埃尔说：“她对一些人极度无情。她会在晚宴上把人弄哭。” 对于加布里埃尔这位作家而言，最吸引她的是米切尔进入工作室后产生的“魔力”，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艺术家就能“摆脱缠绕在她身上的烦恼”，并创作出美丽、令人折服的作品。 

　　值得注意的是，在米切尔的创作中，她并没有像同期艺术家一样经历明显的风格变化。米切尔的创作始终受到音乐、诗歌的影响，狗、风景，不论是真实还是想象的，都给她以启发。

琼·米切尔《无题》，布面油画，162×130cm，1969年

　　1950年代米切尔经历了人生中的低谷，她的画变得苍白无力，仿佛耗尽了所有颜色。在她的整个职业生涯中，她一直坚持将内在的力量转化到画布上。1955年，米切尔开始在巴黎度过夏日假期。 

　　1957年，批评家欧文·桑德勒(Irving Sandler)在ARTnews上撰文描述了他观看米切尔绘画的经历：“如果大自然提供了原料，那么艺术家通过记忆对材料进行筛选，并将它转化为她艺术创作的本质…记忆，是一座不可磨灭的图像库，成为她创造的领地。” 桑德勒纪录下米切尔如何用木炭在画布上打草稿，然后用装修工人和艺术家的画笔、碎布和自己的手快速地涂抹颜料。米切尔的工作强度、她对创作的全神贯注以及冥想式的创作过程(她经常从远处观察作品的进度)都越来越明显。

梵·高《麦田中的乌鸦》，布面油画，50.2×103cm，1890年

琼·米切尔《No Birds》，布面油画，222×396cm，1987-1988年

　　两年后，米切尔搬到巴黎，她时常回到纽约，但只在巴黎进行创作。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她参与大量的展览，作品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到了1960年代后期，她开始创作“向日葵”系列，黄色系的画面色彩明亮、饱和。随着米切尔的年岁渐长，她越来越关心死亡的主题，暗棕色开始出现在画布上。

琼·米切尔《赛耳底》布面油画 130 x 162cm 1961 估价：5000-7000万港元

　　即将于香港蘇富比上拍的《赛耳底》也创作于这个时期，当中蕴藏著巨大的感官和视觉深度。浓厚或轻透的笔触，严谨有序或混乱率性的构图，集中在画面上方或下方的重心，明亮或阴暗，断续或连续的线条，协调或对比的色调──这一切都是涵义和情感的有力表现 

　　在1970年代，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与埃弗森艺术博物馆(Syracuse’s Everson Museum of Art)都曾为米切尔举办个展，同期，米切尔获得各类奖项，关于她的书也相继问世。

1992年，米切尔在法国弗特伊家中的花园。

　　在1982年，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e d’Art Moderne)为米切尔举办首个在欧洲的大型个展，以此来庆祝她的艺术成就，这也是首位获此殊荣的美国女性艺术家。在这个时期，关于死亡的忧虑贯穿米切尔的创作。她的两件晚期作品以《树》(1990–91)命名，展现了艺术家后期对垂直构图的兴趣。1992年，米切尔在66岁时因肺癌离世。 

　　曾经有过一则关于米切尔的轶闻被多次提及：在一个聚会上，一位男士向伊莲·德·库宁(Elaine de Kooning)与米切尔询问作为“女性艺术家”对某个问题的看法。米切尔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伊莲·德·库宁说“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批评家彼得·施杰尔达(Peter Schjeldahl)曾目睹米切尔对他人的无礼行为，施杰尔达得到的结论是：米切尔会迅速逃离一切对她的自由造成威胁的情形。施杰尔达在2002年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关于米切尔的回顾展中写到：“她的坏脾气是她保有真性情的最佳卫士。” 

　　市场包装策略 

　　艺术家们的作品被资本运作、包装似乎是为不少人所忌讳之事，但如果没有长远的市场策略与包装，加上资本的后盾，很难想象已逝世近三十年的米切尔作品中的魅力能被更多地世人体会。 

　　毫无疑问的是，全世界的美术馆和藏家们都试图寻找那些被忽视或者价值被低估的艺术家们。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女性艺术家或者黑人艺术家。 

　　而艺术品经销商以及拍卖专家在筛选艺术品时常会运用了几个策略。其一就是，寻找这样一种特定的女性艺术家：她们在作品、背景或是艺术风格上应该与那些价格让人望而却步的男性艺术家趋同。而这类艺术家就包括琼·米切尔，她的创作光辉一直都被威廉·德库宁和杰克逊·波洛克等人所掩盖。 

　　艺术品市场对琼·米歇尔作品的态度变化正好表明了收藏家最近“挖掘”长期被男性艺术家所掩盖的女性艺术家的过程。这位20世纪纽约画派的女艺术家，也就是艺术市场所说的“蓝筹股”，在艺术市场高端藏家中的热度已经相对稳定。

琼·米切尔历年拍卖成交走势图

　　在2002和2003年，纽约惠特尼美术馆和伯明翰美术馆相继举办过她的回顾展，名为“琼·米切尔的画作”。她对情绪的表达狂乱动荡，画面色彩如网一般交织，在抽象派画家中辨识度很高。 

　　2007年，Cheim&Read画廊为琼·米切尔策划了一场纸上作品展，展出作品包含博物馆出借的藏品，并同时出版了专业研究人员所撰写的画册。但这些“曾经被误解和低估的作品”并非研究对象，而是作为“完整的作品”对公众进行首次展示。这场展览也因此带来了艺术家市场的爆发。 

　　在2010年，被视为欧美画廊市场风向标之一的纽约高古轩画廊也曾举办过琼·米切尔个展——“近十年”(TheLastDecade)。 

　　而在今年的巴塞尔艺博会中，LevyGorvy画廊、豪瑟与沃斯画廊和EdwardTylerNahem画廊都带来了米切尔的作品，开价都在千万美元以上。

2018年巴塞尔艺博会上豪瑟沃斯画廊所售出的《向日葵》

　　近期米切尔的很多作品被卓纳画廊代理，很大一部分也推动了她作品市场的发展。卓纳画廊合伙人DavidLeiber表示，在2020年会计划在巴尔提摩美术馆和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做米切尔的大型回展，并将于2021年巡展至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这也将是自2002年以来她的首次大展。 

　　花旗私人银行全球艺术品投资金融顾问SuzanneGyorgy曾表示：“如今，当你漫步在职业收藏家的家中时，你能看到琼·米切尔的画作数量远比五六年前多。” 

　　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一位米切尔的藏家认为，“米切尔作品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