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贞行书手札
王世贞对于自己的收藏,曾在《弇山堂别集》中有提到:“王子弱冠登朝,即好访问朝家故典与阀阅琬琰之详,盖三十年如一日矣。晚而从故相徐公所得尽窥金匮石室之藏,窃亦欲藉薜萝之曰,一从事于龙门、兰台遗响,庶几昭代之盛,不至态态尔。”可谓无所不涉。
周天球《兰花图》
在其书画藏品中,仅题跋过的数量就多达五百余件,其藏品明代以前与明代的收藏大约各半。可以说与明代项无汴有得一拼,虽然差距还不小。正如明末清初的姜绍书所言:“项元汴墨林……资力雄赡……购求法书名画及鼎彝奇器,三吴珍秘,归之如流。王弇州(世贞)与之同时,主盟风雅,蒐罗名品,不遗余力,然所藏不及墨林远甚。”
王世贞的书画藏品除了购买外,很多都是友人赠送而来的。隆庆六年(1572)秋九月,王世贞与弟王世懋、陆治、周天球、李釜、曹昌先、王世望偕从出游太湖、洞庭东西山。返回途中,王世贞有诗文赠陆治。其后,陆治以王世贞纪游所作诗为题,作《游洞庭诗画册》十六帧,并于第二年(1573)五月来访弇山园时赠送给王世贞。
作为王世贞重要藏品之一的文徵明书法《三诗》,也是获赠于这一时期。《文太史三诗》题跋云:文太史八十四时,为余出金花古局笺,行书三诗以赠。书极苍老秀润,而结体复不疎。三诗浓婉,不在温飞卿下……
同时王世贞也请书画友人当场作画并题跋。隆庆五年(1571)夏月,钱穀来拜访王世贞,当时王世贞正获得一些高丽贡茧,洁白如玉。钱穀恰巧见到,于是王世贞并令钱穀作《溪山深秀图》。王世贞题跋此卷曰:“结法一脉流自黄子久,而间以启南老笔,苍古秀润,绝出蹊径之外,一时吴中名士俱作歌赏羡之,真胜事也。”王世贞对钱穀特别推崇,常题跋其画。清初姜绍书《无声诗史》谓:“时王弇州(世贞)先生时称画苑董狐,于叔宝尤相契重,每得其画,必加题品。”
以这种方式获取书画在王世贞收藏品当中占有不少数量。如万历二年(1574)夏日,陆治来访,应王世贞要求临摹王履《华山图册》,画成后,王世贞、俞允文、周天球、莫是龙等均在画上题跋。
为了更好地满足其个人收藏欲,也使自己有个清静之地。王世贞还建造园林,并举办各类雅集,邀友人题诗作画,获得不少珍贵藏品。
嘉靖四十三年(1564),王世贞在家乡太仓的住处旁建了一座园林,名为“离薋园”,即政途险恶,不如远离的意思。离薋园建成后,王世贞的友人们雅集于园中,诗文唱酬。王世贞请钱穀和尤求作图,并由王谷祥、周天球题署。一时吴中众多文士相聚弇山园,作诗文咏赞此图,可想当时之盛况。作为明代文坛领袖和鉴藏家,王世贞声名煊赫,“独操柄二十年。才最高,地望最显,声华意气笼盖海内。一时士大夫及山人、词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门下。片言褒赏,声价骤起”。
由于离薋园靠近县衙,不胜聒噪,后来王世贞又在隆福寺西寻到一块耕地,建了另一座园林,名为“小袛林”,又名“小祗园”“弇山园”,素有“东南名园”之称。小祗园区的主体建筑是“藏经阁”,分为左、右两室,左室名为“法宝”,右室名为“玄珠”,主要用来收藏佛道两典。王世贞曾请尤求在藏经阁的底层四壁绘制佛教题材的壁画。小祗园区有一片竹林,翠竹掩映之中有一座小亭,是避暑的好去处,名为“此君轩”,由陈鎏题署。后来王世贞在楚中得黄庭坚书《此君轩》诗一卷,谓其“怒笔勃掣,有箨龙坼石势”,因此留在山房中,并请周天球双钩,入石壁之轩。万历五年(1577)五月,文嘉又为王世贞题黄庭坚《此君轩》卷。
西弇内主要有三座楼用于收藏,即“小酉馆”“尔雅楼”和“九友斋”。“小酉馆”位于弇山园的凉风亭之后,内藏书三万余卷,是王世贞数十年集书的主要部分。
王世贞嗜读书,故还大力购置和收藏古籍,以“至脱衣鬻之不惜”。谢肇淛《五杂俎》说:“王元美先生藏书最富,二典之外,尚有三万馀卷。其他,即墓铭、朝报、积之如山”。 王世贞所藏书多宋椠精本,历史上的秘籍版本也达三千多卷。平生所购《周易》《礼经》《毛诗》《三国志》《唐书》《汉书》《后汉书》等。
弇山园中的“九友斋”则是专门用以收藏最为精善难得之秘本《两汉书》,是王世贞不惜以一座庄园的代价从书商手中换得。王世贞称此书为“诸本之冠。桑皮纸匀洁如玉,四旁宽广,字大者如钱,有欧柳笔法,细书丝发肤致,墨色精纯”。
同时,王世贞所藏的字画甚丰。他与友人一起钻研古帖字画时,常选择在尔雅楼中进行。尔雅楼所藏甚丰,王世贞自称该楼有五蓄:“所蓄书,有宋刻本的班固《汉书》与司马迁《史记》。
此外,他还收藏有大量历代书法名迹,有魏晋钟繇的《季直表》、唐代褚遂良的《哀册》和虞世南的《汝南志》;另其名画也有不少。有唐代周昉的《听阮图》、北宋王诜的《烟江叠嶂图》;酒器,有柴氏窑的杯托;古刻,有《定武兰亭》和《太清楼》。
在众多的书画名迹当中,王世贞对赵孟頫的字画情有独钟,他收藏其字画之多,评价之高,尤为明显。赵孟頫的行书《二赞二诗》也是尔雅楼中珍贵的藏品。王世贞赞美此书“作书有全力而无先意,乃得佳耳……所谓信手拈来,头头是道,故曹溪以后境也。卞华伯以眉山赞语跋之,亦似见一天斑者。”
王世贞对古玩收藏有自己的态度。尤其是对书画的鉴赏有个人一套方法和理念。这我们可以与同时期大收藏家项元汴进行比对,可以看出两人之前收藏观念的不同。
在王世贞《弇州续稿》中,其中《徐骑省篆书千文后》题跋中提及项元汴书画鉴藏:“按,此书亦不恶,而少劲密,无徐骑省古意。跋尾皆一笔俗书,以至御笔与玺皆伪作,盖不特官称之误已也。吴中一子欲售余,不应,乃强余跋,读毕怏怏而去。后闻售之嘉兴项氏,得百金,盖割去余跋,而后欺之也。谚云:‘若无此辈,饿杀此辈。’然哉”。这则材料不加掩饰地表达了王世贞对项元汴考鉴眼力的贬讽。
这件篆书千字文,最初被王世贞鉴定为北宋初书法名家徐铉(916—991)所书,认为“其为真迹无疑”,但再考之收藏者魏杞的左仆射官职与宋代官制不符,故而又对是否为真迹心存疑虑。这件书迹由某位苏州人氏向王世贞兜售,王世贞既然存有疑虑便没有购买,卖主纠缠索跋后,却对王世贞指出其中疑点的题跋不满,于是割去其跋,以百金售予了“嘉兴项氏”,即项元汴。
王世贞的书画鉴定水平颇高,但却对项元汴的收藏很有看法。项元汴购藏了赝本,遭到王世贞不留情面的嘲讽,而当项元汴收到名家真迹,王世贞却讥讽更甚,痛陈佳作明珠暗投。他在《山谷伏波神祠诗临本》题跋中写道:山谷书刘禹锡《经伏波神祠》诗,最为奇逸,有潆洄飞舞之势。后有张安国、范致能、李贞伯、文徵仲诸跋,皆佳。初自华东沙氏售于吾馆甥叔阳,意忽疑之,持以见畀,偶囊涩不能应,得旬日留,托王君载双钩而俞仲蔚廓填之,虽不尽得其妙,比之拓石尚少一重障也。卷今为嘉兴项氏以重价购得,佳人属沙咤利矣。可怜!可怜!
作者:吕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