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阿特丽克斯·鲁夫。图片: Michael Stewart/Getty Images
比阿特丽克斯·鲁夫(Beatrix Ruf)可谓是当今最具影响力的策展人之一了。今年9月,她突然辞去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馆长职务时,对艺术界可产生了不少冲击。她的离职是由荷兰《新鹿特丹商业报》系列调查报告提出的,特别其中牵连到了她在担任博物馆馆长期间兼职一家艺术咨询公司时,与私人藏家的合作,以及其它的潜在利益冲突。
随着当代艺术品市场的日益兴旺,越来越多的富人愿意为知名机构的策展人抛出橄榄枝,付给他们高额的酬金。事实上,《纽约时报》就曾报道过,瑞士藏家Michael Ringier在比阿特丽克斯·鲁夫抵达阿姆斯特丹之前,就以他们之间同舟共济20年的名义向她支付了100万瑞士法郎(约合人民币661.94万元)的酬金作为见面礼。
鲁夫事件也让我们开始重新审视藏家和策展人之间这种长久以来的关系。鉴于上述这种情况,旧行规还适用于今天吗?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的历史建筑和新翼。图片:致谢由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
纽约长岛市雕塑中心(SculptureCenter)主任Mary Ceruti表示:“这正是我们一直在谈论的问题,也正是我一直在考虑的关于公私部门之间的关联问题。“
耶鲁大学艺术学院前院长Robert Storr表示,即使只有少数策展人在公共机构赚外快,但我仍旧认为:这样的现象可能会对整个行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
Robert Storr还指出:“任何时候,机构都与厌恶现代艺术并振臂高呼‘每个人都是牟取暴利的‘的平民主义者(注:平民论者所拥护的政治与经济理念,是精英主义的反义词)势不两立。“近日,在伦敦的一场演讲中,Storr警告说,公共博物馆正经历着被看作是”有钱人的大型赌场“。
剪不断的关系
策展人都有一套向藏家提供建议时的陈词滥调。大多数人都认为,只要钱不易主的话,这样的关系对双方来说都是合乎道义且互为利益的。
前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素描与版画部主任George Goldner 提到:“策展人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发展馆藏,如果撮合藏家向我们捐赠我们买不起的艺术藏品,这看起来就是我的工作。“在他离开大都会之后,Goldner就开始为藏家Leon Black提供艺术咨询服务,直到从大都会博物馆正式退休以后,他才接受了藏家的酬金。
芝加哥收藏家Irving Stenn说:“如果做得好,这就是一种特殊且独特的关系。“他与芝加哥艺术学院策展人Mark Pascale的对话充分说明了他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收藏的作品。
Stenn说,策展人Pascale很少会给出明确要购买什么的建议,但会从书、文献和展览的方面,帮助他做出更明智的决定。 Stenn说:“我觉得向他们征求关于价值的意见并不公平。“
2015年,Stenn向艺术学院捐赠了100多幅绘画作品。 Stenn说:“策展人帮助藏家去开发更值得收藏的作品,给点回馈是件好事。“
诚信报告
鲁夫否认了荷兰媒体对其利益冲突的指责。她认为,近年来她的大部分自由职业收入都是在她成为荷兰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馆长之前挣的。她告诉《纽约时报》,2014年,她就与藏家Ringier断绝了联系。同年,她从苏黎世美术馆(Kunsthalle Zürich)长达10多年的职位上辞任后,就跳槽到荷兰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
一位杰出的策展人指出,鲁夫担当任何一家机构馆长期间,因提供咨询服务而获得酬劳的事实确实有点不好办,但这都归咎于她是一位品味出众的鉴赏家。策展人还补充说道:“鲁夫以介绍美国艺术家到欧洲发展而闻名于世,这对艺术家的身价有着显著影响。“
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最近举办了一场由藏家Thomas Borgmann捐赠的作品展。荷兰《新鹿特丹商业报》也质疑博物馆为获得Borgmann的捐赠(同时还有180万美元从他藏品中购买的其它作品)所做的交易。两件购入的作品目前正在“进入未来——九十年代和新千禧以来的艺术:Borgmann捐赠“展出(展期至2018年3月4日)。
Jack Goldstein, 《白鸽》(White Dove),1975。图片:? The Estate of Jack Goldstein;Collection Stedelijk Museum Amsterdam,donation Thomas Borgmann,Berlin
在鲁夫辞任后,她开始为其他机构服务,在获得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董事会批准后,她在投资银行高盛担任艺术收藏顾问。她说:“我有信心去诚信地汇报一切。“
开启新篇章?
鲁夫离职后,一些机构纷纷针对其自身进行了一些思考,以确定是否需要重新制定管理策展人和藏家之间特殊关系的准则。
阿姆斯特丹市政府已经委托两个报告来说明鲁夫的情况。一方面,人们会查看她的薪资是否与荷兰公务员的薪资保持一致。另一方面,将考察该机构是否遵守荷兰文化管理条例。
艺术博物馆策展人协会会长Judith Pineiro指出:“有些机构有明文规定“,策展人可以通过正式或非正式的形式向藏家提供服务,“没有明文规定的机构,视情况而定”。
该组织明确规定,策展人不应以为藏家鉴定或评估艺术品来换取相应的“金钱或个人所得“。
与此同时,国际博物馆协会《博物馆职业道德准则》指明,策展人“不该从事其他有偿工作或接受与博物馆利益相抵触,或者不该参与与博物馆利益相冲突的外部组织“。
问题的症结在于:策展人是否伸手向他们提供的咨询服务的机构要了钱。Storr在耶鲁工作期间,曾勉强向一位捐赠者提供了他对“定价过高的毕加索‘蓝色‘时期“的看法。Storr回忆说:“我告诉他,这画真不值那么多钱,自此以后,他就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话。有时候,老主顾不是真的想听取你的建议,只是想检验一下你的品味如何。”
即使深知捐赠可能永不落实,通过翻阅拍卖图录、陪同观展,策展人也可能会为藏家提供更多额外建议。也许是为了避免这个问题,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行为准则规定,“受托人不应该利用自己职位的权限向其提供不合理或过于专业的服务“。
曾任职于法兰克福博物馆,目前是旧金山美术馆馆长的Max Hollein解释道,美国的规则比欧洲要严格得多,更务实,也更为“精确“,但灰色地带仍就存在。其一,就是对捐赠物的评估,实质性的税收抵消是其中一部分。他承认,只要策展人与藏家或画商密切合作,“决定势必会受到影响”,这就是为什么规则和透明度至关重要。
模糊的边界
巴德学院策展研究中心主任汤姆·艾克尔斯(Tom Eccles)解释道,不管现有的指导方针怎么样,这些关系都不可避免地变得模糊起来。他说:“我建议我们的学生将自己的生活、价值观和自己的经济状况,与作为策展人身份时与藏家和顾主的关系统统分开。“你还不是艺术顾问,这条界限就已经变得愈发模糊了。“
自2006年以来,艾克尔斯一直担任藏家Maja Hoffmann和法国阿尔勒的LUMA基金会的顾问——但他表示这确实得到了巴德学院院长的批准。他的顾问费并没有踹进他自己的腰包,而是直接上交给了学院。他说,藏家Hoffmann还向巴德学院捐赠了750万美元,她的基金会支持了策展研究中心的研究员(鲁夫也是LUMA基金会的核心骨干)。
Olafur Eliasson, 《Parliament of Reality》,2009。图片:a commission at Bard funded by the LUMA Foundation;Courtesy of Hessel Museum of Art
尽管这个文章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对鲁夫的事件发表看法,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她已经出格了,通过经营私人咨询公司并在欧洲机构任职期间接受了这笔汇款。
但是没人确信,她的这种做法是否一直都这样,或者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才变得越发流行起来。
由于策展人可以简单地把艺术家的作品从展览推向艺术市场,所以当他们向私人藏家提供建议时,就会冒着出现內线交易的风险。一位馆长说:“鲁夫这件事有两面性。她不仅可以告诉别人,‘这位伟大艺术家的作品值得收藏‘,而且也成就一位伟大艺术家的作品被收藏。“可以想象,如此的话,策展人的专业判断应该受到藏家品味或市场投资的影响。
Goldner却指出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你收到两个人同时打来的汇款,这事可就说不清了。突然间你发现,并发问:先服务于谁?
谁才难辞其咎?
但是很多人说,当策展人寻求利润丰厚的自由职业时,博物馆应该承担部分责任。据荷兰媒体报道,鲁夫身为全球响当当的当代艺术机构总监,年薪却只有13万美元左右(她的年度总收入,包括从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批准后的馆外工作,2016年达到了73万美元)。
Storr说,当博物馆不能期冀策展人的独立状态,同时该允许策展人接受外部工作,以“掩盖未能正确支付他们的薪资“的事实。
事实上,尽管高层职位既需要高学位和更高的专业技能,但博物馆部门的薪资水平很差。根据最新美术馆馆长协会薪资调查显示,近年来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均有所改善,其中主策展人平均年薪是14.3万美元(约合人民币94.6万元),美术馆馆长平均年薪是为29.4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94.4万元)。
在英国和欧洲,薪水通常要低的多。英国博物馆协会在今年早些时候就发布了薪酬指引,策展人的年薪应该至少有3.85万英镑(约合人民币34.3万元),而馆长级别的至少能挣4.5万英镑(约合人民币40.1万元)。英国主要城市中的大型机构薪酬偏高,但也不抵美国。
此外,博物馆也从员工与藏家和主顾的密切关系受益匪浅。随着博物馆公共资金下降,尤其是在欧洲,机构对招聘艺术史学家期望很高,因为把他们视为可以“招商引资“的集资者。
诺丁汉当代艺术中心馆长Sam Thorne表示:鲁夫经营的“单人女性咨询服务“不太寻常,但她的其它外部活动,比如在陪审团和董事会中的工作则不是这样。
Thorne还表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毫不惊讶比阿特丽克斯·鲁夫在她曾经扮演的角色中继续从事了许多她所熟知的活动。我能想象到……(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理事们看重她真正的原因是她具备吸引藏品和获得捐赠这方面的潜能。“
Eccles说:“如今,博物馆希望馆长通过这种关系引进资源。这些筹款活动要求与藏家和慈善家保持密切的私人关系。问题是:谁在这里扮天真?这个制度本身才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