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心畬旅日二三事:风流与雅集
http://www.socang.com   2015-07-28 15:53   来源:中国文化报·美术文化周刊 万君超

溥心畬、张大千等人在日本友人家中雅集

  溥心畬在1955年5月11日与朱家骅、董作宾应邀赴韩国讲学、旅游,并获得汉城大学法学荣誉博士。两个星期后赴日本东京,此时张大千正在东京编印《大风堂名迹》画册,又逢黄君璧、庄严等人来日本参加艺术学会,友人异国雅集相聚,其乐融融,可以想象。据传,溥心畬抵日后曾居住于溥杰妻子嵯峨浩(1914— 1987)家中。但溥的友人、摄影家王之一在《我的朋友张大千》(台湾汉艺色研文化有限公司1993年版)一书中说:“溥心畬先生自韩国讲学经过东京,原先住在一家日式旅馆,后来租到一幢小房子暂住,距我家不远,靠近中国大使馆(注:指当时的台湾驻日机构),新闻处宋参事时常来‘照顾’他。”在两说之中, 以王氏之说可信。而所谓的外交官“照顾”,亦可能是对其监视。因溥心畬在日本乐不思蜀,更有传说他曾与大陆人士有过接触,1956年6月,溥心畬被簉室李 墨云和友人“押”回台湾。

  溥心畬是一个生活自理能力极差的满清宗室贵胄子弟,所以他居日期间的日常生活均雇佣年轻美貌的下女(女佣)料理。溥心畬在日本期间,曾经由张大千等人陪同 到各地名胜旅游。他还招收了李铎若、伊藤启子为弟子,教学中文和书画。而大多数时间是写字绘画,饮酒品茗,以消永日。台湾学者李猷在《溥心畬先生诗与词的 研究》(载《张大千溥心畬诗书画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台北故宫博物院1994年版)一文中说:“离韩后赴日本,以昔年曾往讲学,尚有故人,日本人不仅尊其 家世,也仰慕他的诗书画之造诣,也觐见了日皇,畅游内苑。他的护照逾期,日外务省愿意给予长期居留。他说:‘我以中华民国护照出,必以中华民国护照留 此。’”但溥心畬居日期间是否在东京举办过个人书画展,待后俟考。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溥心畬是否在1950年应邀到日本帝国大学、早稻田大学和京都大学 进行为期三年的讲学,并在此期间与日本女子嘉子同居,生有二子(见《张大千溥心畬诗书画学术讨论会论文集》第406页)。故李猷也在文中有“昔年曾往讲 学,尚有故人”之言。在溥心畬逝世后不久,曾经有一个人从美国写信给溥孝华(溥心畬之子),说自己是溥心畬在日本时期所生的两个儿子之一。感觉此事并非像 是空穴来风,但为什么绝大多数有关溥心畬的著作中均“屏蔽”此事?

  摄影家王之一当时已定居东京,他与张大千、溥心畬等人均非常熟悉。1956年农历正月某日,东京大雪,溥心畬邀王之一前往寓所饮酒聊天。女佣帮他们温了好 几瓶日本酒,两人边饮边聊,溥拿毛笔在纸上随便乱写乱画,并说:“日本冬天太冷,一个人睡觉更冷,又无聊。只有常常饮酒。今晚特别无聊,所以邀你来喝酒解 闷。”溥心畬随手画了张《松下挥毫图》,并题诗云:“前夕无聊闲作画,今宵作画更无聊。赠君持去点空壁,对酒能消酒一瓢。”写好跋语后钤盖“旧王孙”印 章,将此画赠送给了王之一。但他不慎将印章盖倒了,可见其当时无聊作画之状态。

  溥心畬接着对王之一说起了借住在日本旅馆中的一次风流韵事:“有一晚来了五六个日本小姐陪酒,她们先洗澡换上浴衣后大闹花酒,到后来都脱光了浴衣饮酒,连 我的衣服也被她们剥光。”溥边说边画,画完之后就掷到了纸篓里。王之一趁溥心畬不留意时,将废纸从纸篓中捡出来,装进口袋带回家,平生唯一一次做了“雅贼”。回家将废纸整理后发现是一张《群阴剥阳图》。画上一位男士坐在五个女人中间,剥光裤子作惊恐状,如同一幅群女“强暴”男子的春宫画。王之一第二天将 《群阴剥阳图》带给张大千看,张大千看了拍案惊叫:“这是绝品!比他的山水楼台亭阁都难能可贵,这幅小画不用签名盖章,就凭那五个小字就是溥先生的招牌, 别人要学也学不像的真迹。”王之一听罢就立刻送到裱画店裱成一幅小册页秘藏。

  后来王之一移民巴西,香港沈苇窗听说有此幅《群阴剥阳图》,就多次写信给王,希望能够在他主编的《大成》杂志上发表。王说一定要等到溥先生逝世以后才有可 能发表,并拟写一篇《溥心畬在日本无聊作画》的文章。但后来因故而图文均未发表。1995年10月,值溥心畬诞生一百周年之际,旅居美国洛杉矶的几位华人 收藏家刘冰、王之一、陆芳耕等人,在刘氏创办的长青画廊联合举办纪念溥心畬百年诞辰书画展,当时已定居美国南加州的王之一提供了自己为溥心畬拍摄的照片二 百余张,《群阴剥阳图》也首次公开展出,并引起了参观者的极大好奇。

  溥心畬的一生,多少给人有点“孤冷”“孤傲”或拒人千里之感,这与他的身世和生活环境等都有一定的关联。他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但有时又心细如发,判若两人。他是一位真正的文人书画大家,可惜天不假年,永叹短寿。在日本居留的一年时间,或许是他晚年最为自由、舒畅的时候,几乎是乐不思蜀。但他的一生有诸多 至今都未能解开的谜案:比如所谓的德国天文学、生物学双博士学位,大陆新政府是否承诺过请他出任北京故宫博物院副院长,他又是如何从上海乘船逃到浙江沈家 门再乘飞机到台湾的,50年代初他是否到过日本讲学三年,等等。一个逝世时只有五十多岁的著名书画家、满清宗室后裔,他的生平居然会有如此多的扑朔迷离之处,而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形成的?这其中是否又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中国艺术史研究中,始终都充满了史料真伪和作品真伪的双重陷阱。有时真令研究者仰天无语, 徒叹奈何。

  艺术史研究者并非是“窥私”者,但对一个艺术家生平的钩稽、梳理、整理,也应是艺术史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学术研究境界上乘者,当要追随问题走,跟着兴趣 者走。虽然《群阴剥阳图》难称是一幅真正的溥心畬画作,但它却乍现了他某个时间段中的一丝“春光”。任何一个大艺术家都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而绝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一切自欺和欺人的造神之举,一旦真相被揭露后,必将会引起世人的反感或反弹。就溥心畬而言,他像是一条潜藏着暗礁的长河,始终在默默地流淌, 没有急湍涛声,没有翻腾巨浪,他比张大千等人更显得寂谧。也许只有在这种状态下,他才能创作出那些精细而又雅致的作品。

  (作者为书画鉴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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