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色点亮了丢勒、提香、鲁本斯、普桑、维米尔的画面,而更多画家像年轻的米开朗琪罗一样,望眼欲穿、求之不得。
蓝占领了社交媒体。2015年2月25日,由美国网站Tumblr开始,全世界都为一条连衣裙是什么颜色争论不休,明明是蓝黑,却被73%的人看成白金,这条裙子的蓝可算是世上最没说服力的一种。
最美最霸气的蓝是哪种?
宣德瓷瓶的钴蓝、设计蓝图的普鲁士蓝、中亚地毯的靛蓝——所有这些,在圣母长袍的群青色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群青色流传千年,是世上最古老、最昂贵的蓝。意大利画家切尼诺·德安德雷·切尼尼在《艺术家手册》(1437)中如此描述群青色:“一种明亮的颜色,美丽,而且是所有颜色中最完美的一种;很难用语言来表达,也很难对它再进行加工,它的质地无与伦比。”
最初它为僧人所用,装饰佛祖的头饰,手绘佛经里的天空。2001年被毁的阿富汗巴米扬大佛的头部,就是用群青上色的。
直到今天,“云南最纯净晴朗的天空,也一定要群青色才能表现”(画家毛旭辉语)。
世界上最好的群青色,只由阿富汗东北部矿区的青金石制成。1271年,马可·波罗曾到此举目:“这里就是青金石矿被发现的山峦,从青金石中能够提炼出天空般蓝色的群青,这里的青金石是世界上最好的。”
蛮荒之山上任人取用的蓝色石头,却是价值堪比黄金的宝石,加工后即成为巴比伦国王的国礼、中国贵妇的眉粉和文艺复兴画家珍稀的颜料。
更戏剧化的是,山区发黑的矿井竟与人类艺术史息息相关——这里的矿石做成了埃及法老的墓室,那里的矿石画出了彩图圣经,还有更多的蓝源源不断地点亮丢勒、提香、鲁本斯、普桑、维米尔的画面,而更多画家像年轻的米开朗琪罗一样,望眼欲穿、求之不得。
意大利语中,群青(Oltramarino)意思是“来自遥远的海外”。从不名一文到价值千金,青金石经历了艰难的跋涉——矿工开山取石装满驴车,从距离萨尔桑(Sar-e Sang)矿区两小时车程的艾斯克齐尓(Eskazer)谷地出发,一部分向东,越过多拉山口,进入巴基斯坦,沿印度河进入埃及;另一部分向北再转西,进入叙利亚,最后到达威尼斯。
进入埃及的青金石被制成装饰品和治疗忧郁症的药品。
到达威尼斯的青金石则被研磨成粉,混上蓖麻子油或蛋糊,涂画在圣母的长袍上。
因为价格贵到要以黄金结算,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赞助人会特别指定将群青色用在绘画的什么部位——通常是圣母的长袍。
在弗拉·安吉利科的《天使报喜》(1430—1432)中,蒙祝福的圣母穿着美丽的群青色长袍。而25岁的米开朗琪罗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画作《埋葬基督》(1501),因为迟迟等不到赞助人买来群青色,被迫荒废在罗马。
论及使用群青色,提香可能是最奢侈的画家。在《巴卡斯和阿里阿德涅》(1523)中,他大手笔地施用群青色,阿里阿德涅的长袍、整个天空,全都蓝得发亮,好像打翻了蓝色宝石箱,又像巴卡斯汹涌的爱情。
瓦萨里曾记载过米开朗琪罗1546年拜访提香画室之后的评价:“很遗憾,威尼斯人从小就没学会画画。”很明显,提香鲜艳的蓝让米开朗琪罗感到不适。
昂贵的价格限制了群青的用途,1824年,法国工业促进发展协会悬赏6000法郎,寻找人造群青。1928年,法国化学家让·巴普蒂斯特·吉美(Jean Baptiste Guimet)发明了物美价廉的“法国群青”。至此,阿富汗群青与黄金、与艺术史的故事就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