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芹斋始终会被中国置于受谴责、遭唾弃的不正当古物交易黑名单榜首而难以置喙。哪怕他叙述国宝因他留洋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哪怕他曾因向海外捐赠古物被授勋,或名字出现在国外博物馆捐赠者名录备受尊崇,都改变不了他曾为此扮演吃里扒外的不光彩角色。
游走世界的华裔古玩商业巨鳄卢芹斋,是以巴黎为起点和据点,开始古玩生意扩张的。所以,我一直以为,最好有一位熟悉近、现代法国历史、文化的学者,来主导对他的研究,或许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现在,类似的合适人选,业已脱颖而出。《卢芹斋传》的作者罗拉女士,正是我认识的这样一位法国汉学家;而且从她曾经从事美国博物馆工作的履历看,我们彼此也算是同行的。因此,她的梳理成果,备受众多关心流失中国古物人士所期待与瞩目,显然也就理所当然了。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在她来沪任职国际艺术品公司暇余,为撰写卢芹斋传记跟我几度商讨后不出数年,我就获赠其所著图文并茂的《卢芹斋传》签名本,可见她用功之勤,是为此而备足了案的。
作为造成上世纪前五十年代大量中国珍贵古物流散始作俑者之一卢芹斋的共同关注者,我很荣幸应罗拉所约,谈谈就其初版本的一些读后随感。
我是在罗拉赠书后不久,一个阴霾弥漫的周末去杭州的火车上,以及随后西湖边的音乐图书馆里,一口气读完的《卢芹斋传》。其时适值冷空气扩散南下,湖上顷刻间雾散云开而波涛汹涌;这样湖畔信步,我对卢芹斋的印象,似乎又慢慢重新清晰起来了。
虽说卢芹斋也曾是我当初参与编写《上海文物博物馆志》时的重点侦察、捕捉对象,但毕竟抵今廿多年光景,已快渐渐淡出学术视野了。好在《卢芹斋传》的魅力,再一次开启了我对他依稀记忆的闸门而良多感慨,感觉仿佛是刚看完一部多国合拍纪实大片的观众和听众,情绪久久沉浸在适才图书馆播放背景音乐,近乎表达主人公跌宕起伏人生经历与命运变幻的交响曲中……
二度展读《卢芹斋传》,已是在度假昆明翠湖边腊梅馨香的静谧冬日午后。这次深度研读,我悉心作了笔记,因为我发现罗拉撰述有诸多值得推介的可圈可点之处,她廓清了不少之前包括我在内对卢芹斋认识上的盲点和误区。
譬如关于卢芹斋的出身、家世和赴法缘起等等,就完全不像他自己讳言,或者自传编造的那么体面、光鲜。1902年,当登上赴法远洋邮轮前后差不多十来年时间里,卢芹斋其实还只不过是一个以随员身份放洋留法的东家二爷贴身跟班“龙套”。而有关的正本清源工作,正是罗拉钩沉的贡献。是她未带任何感情色彩替传主讳,没有受卢氏家族为之骄傲的“正面”印象主导、影响,竟不惜曲笔跟着感觉走;而是实事求是,秉笔直书,不被干扰地披露独立采信真相。
这一点难能可贵。因为若不是罗拉为此拨开迷雾,拨乱反正,纠正以前不同版本在卢芹斋身份确认问题上的错讹,恐怕人们都得上那个爱面子、竟不顾隐瞒事实的卢芹斋自我粉饰、标榜的当,却还信以为真甚至以讹传讹呢。
当然,就卢芹斋本身此举而言,对个人身世真真假假,虚实参半地“选择性”介绍,大抵是其商人本性使然。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因而罗拉将他比作是一条游走在海内外各种势力之间长袖善舞、随机应变、游刃有余、八面玲珑,最后全身而退且得善终的变色龙,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众所周知,巴黎是卢芹斋抵达法国六年后,与其恩公张静江分道扬镳,并且从伙计角色华丽转身为独资古玩店老板的发祥地。他的自立门户,最初社会、人事关系、生意圈子的建立,爱情的品尝与家庭的组建,乃至后来武装起那座富有中国古典楼阁风格而象征事业登峰造极的红楼,几乎都发生在百年以来巴黎的星空下。这一段他引以为傲而特地将自家公司名称冠以“时来运转”和“近悦远来”双重寓意的开局生涯,从前我只是通过向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老馆长罗覃讨教,并经他惠赐一述其他藏家相关传略,因而略知一二,仅此而已。
可这次罗拉为我们全面展现、回顾了卢芹斋于“一战”以前巴黎事业、婚姻两全其美双丰收的全过程;甚至像这一时期卢芹斋名字正式由之前“卢焕文”衍变确定,等等。恕我孤陋寡闻,都为以前所不晓。而这些原先鲜为人知内情、隐私的截获,显系罗拉凭借自己广泛的人际关系,与生俱来的随和人缘,并利用足以驾驭跟卢芹斋直系亲属交流私密话题毫无语言障碍的得天独厚优势,逐渐与颇受卢芹斋赏识而继承家业且谈锋甚健的小女儿珍妮构建互信关系,进而成为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终于结合口述访谈,并应卢氏家族邀请,目鉴深藏若虚红楼窖藏秘档,抽茧剥丝而出。我感觉:欲成为类似尘封史料、文献的知情者与消息灵通人士,在旁人,恐怕是踏破铁鞋亦无觅处的;而在于罗拉,自然也是得来全得费功夫啊!
不得不承认,在中国知名考古学家夏鼐日记,和原中国历史博物馆学者傅振伦七十载闻见录等充满敌意的控诉、指证文本中,颧骨高耸、表里如一像奸商而被嗤之以鼻,如坐被告席听候堂审的卢芹斋“智商”极高;他就像是新近悄然走红的美国政治剧《纸牌屋》中的男主角一样,足以运用掌控手心的底牌、王牌,在业界纵横捭阖,呼风唤雨。上世纪上半叶,举凡博得他青眼、觊觎的任何中国古物,不管是佛法森严庙堂里的泥塑,还是帝王陵寝前的镇墓石刻,哪怕原本还只属于存在书本上的一张精美古物图片,一旦入其法眼,他都有本事身居海外遥控、操纵而将其先下手为强(“抢”),一一纳入囊中。这是因为他的生意经从不按常规套路出牌,因而少有失手;他深谙何时该打明牌,何时该亮王牌。总之,该出手时就出手;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仅如此,卢芹斋的“情商”也不容忽视、低估;而正如当下美国耶鲁大学校长彼得·沙洛维研究得出的结论那样:情商是人生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卢芹斋的情商就相当有天分,以至于当他登陆浮华巴黎之后,很快就耳濡目染上法兰西式的浪漫,在异国他乡极有女人缘分,甚至还频交桃花高运,尽管之前人们对此同样一无所知。如果不是罗拉条分缕析,记录在案并加以一一再现,读者简直无从领略这位当年血气方刚,甚至还拖着辫子的华裔青年,如何步步为营,“进步”为仿佛十九世纪法国杰出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司汤达的著名“意识流”小说《红与黑》中情场老手于连般价值取向的鲜活生态的。而罗拉这一独家报道的权威性,完全不像小道、花边新闻般小说家言不着边际。分寸感极强,火候把握得也非常适度;可谓恰到好处,确凿但绝不艳俗,到位而绝没越位。
总之,卢芹斋的家庭、私生活,从来乏人涉足探究;可就人物传记而言,似乎又属于必须向读者一一交代,尽量周到而无法逾越的板块;如此,才称得上是完整记录主人翁多姿多彩人生篇章的全本大传。然而倘若缺乏第一手数据,又无家族认可或授权,仅凭牵强附会的道听途说便仓促下手着笔,非但涉嫌无中生有,恶意中伤般诋毁、诽谤的抹黑误判,而且势必为传主名誉带来损害。总之,有关主人公情感、家事话题,非等闲之辈轻易敢于触碰而本系难以开掘的禁区、雷区。可罗拉却向读者徐徐展开卢芹斋优雅外表背后丰富的感情世界;这一本事,无疑是没有巴黎生活过往的男性传记作者所不具备的短板与软肋。
此外,像卢芹斋对其终生奉为人生与处世“教父”的张静江元配夫人姚蕙暗萌情愫,频送秋波的“婚外恋”物证——暧昧言辞明信片,实乃此间秘藏卢芹斋档案之一,笔者在其公开付梓前也曾粗略披览。但当时对于其间遣词造句传情达意的微妙表述,丝毫没有在意,自不要说如当事者般有所期盼与觉察了。特别是卢芹斋入乡随俗,在邮票张贴正、反向上的讲究,实际上潜滋暗萌花样迭出的玄机与心思,更非不谙当年巴黎流行风尚如我辈能够破译、揭晓。所以,反观当初我们就明信片笔底波澜的解码,明显过于稀松平常,甚至根本不得要领。讵料中间其实别有所寄,大有文章而跟彼此感情相涉。这一事关男女隐情的偶然被发现,应当归属于罗拉女性直觉的细腻与敏锐使然吧。
卢芹斋正式迈入世界古玩行业门槛,是以进军英伦,进而横跨大西洋登陆美洲新大陆,开辟新兴市场为标志的;因为他的好几笔大买卖,都跟英美博物馆的进货有关。即便事后相关方面就此讳莫如深,但从近些年陆续“解冻”开放的档案证实,那些镇馆重宝的来源和供应方合同背后,都有挥之不去的卢芹斋身影。
而富有建设性地潜心于世界各大博物馆,接触、显影和盘点、揭秘上述材料,正是罗拉身兼法国公民和美国博物馆中国艺术部职员背景等有利条件,以及跟欧美博物馆良好的私交与工作关系,才使得她搜集和掌握不管是卢氏家族保管至今秘不示人卢芹斋经手古物原始文档,还是有关馆藏经卢芹斋管道到手中国古物信息,始终都保持畅通无阻;并足以如入无人之境先睹为快,将呈现碎片化的卢芹斋情报不断地拼接、还原,对号入座,以求窥斑知豹。
这项看似枯燥、寂寞探访、查证工作的重要性,在于强化并增进了《卢芹斋传》陈述事实的可靠性,使之经得起推敲。就此,罗拉在向我谈及她写作调查过程时,曾郑重承诺、申明:传记中所记述的一切均客观、持平、真实,起码有两条以上有案可稽原始出处为之佐证、检验,从而形成二重证据和双保险,以确保所有论述无懈可击。据此足见《卢芹斋传》的严谨程度,几乎可以用洞察入微、言必有据来形容。
的确,真实性是人物传记的灵魂。失实不但将使其价值降低而沦为“演义”或“逸闻”;并且会造成冤枉好人的错觉,给传主定性带来不确定因素。尤其是就卢芹斋这样极具争议人物的臧否,本来已相当敏感、复杂;更何况这位老奸巨猾的业界顶级“大忽悠”,当年为倾销其来自中国的古物珍品而从中渔利,本已采取内外有别两面手法和多套应急预案,以对付来自正反各方道义上的敲击、索求和鉴定上的盘问。
一旦遭遇生意场上自负、挑剔、审慎的高端洋主顾,关心出售古物来源是否正宗、真伪可靠与否等原始信息、数据的疑惑甚至拷问,卢芹斋总是显现出满腔热忱,襟怀坦白,诚实无欺,以取信于客的诚信经商、和气生财姿态,有问必答,解惑释疑,乃至想方设法,以西方人士能够接受的学术语言传道授业。
可针对国人口诛笔伐般的声讨,卢芹斋辄流露出百般抵赖盗宝走私之实而事不关己的狡猾一面,总是貌似无辜,轻描淡写地以其强盗逻辑自我开脱、狡辩,即他绝非促使中国古物流散海外的全部根源;是他内地代理商从地痞那里缴获遭破坏的古物而与己指使无关。言下之意,没有他卢芹斋,在那动荡中国的多事之秋,也会出现张芹斋或王芹斋等各色人等粉墨登场,跟他从事同一勾当。
这一惟利是图、利令智昏的在商言商之道,完全符合“存在即合理”的不法商业游戏规则。诚如日本著名汉学家内藤湖南,在为上世纪初与卢芹斋并驾齐驱的日本古玩业巨头山中商会1933年出版《欧美搜储支那古铜精华》作序时,慨叹中国古物走私泛滥、猖獗的那样:盖频年赤县俶扰,其士大夫与鉅商大贾,并乘时无纲纪,争输宝器于海外,以为射利之具。于是,地中之宝,日月出世不穷。关洛之郊,椎埋载途。……三古名物,流出欧美诸邦者,沛然若水之就下,可胜浩叹!
让人扼腕痛心又无可奈何的是,就现代意义中国文物保护法制定时间、相关法规的出台滞后,委实令卢芹斋大有突破禁止古物出境法律底线的犯罪理由而占尽便宜。因为国民政府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是在1927年成立后将近十年里,才相继起草、拟订了七项有关法令,如1930年国民政府公布的《古物保存法》,1931年行政院公布的《古物保存法施行细则》,1935年行政院公布的《暂定古物之范围及种类大纲》、《古物出国护照规则》等,皆然。
换言之,由于上述“时差”关系,意味着抗战前卢芹斋所有盗卖古物罪名,都将不复成立而被一笔勾销,不了了之;因为公诉、惩罚对他缺乏约束而于法无据,人们也许只能眼睁睁看他逃脱法律制裁。而他足以有恃无恐、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地走私贩私;并理直气壮,自信十足,乃至问心无愧地飘飘然起来,俨若发扬中华文明的海外使者。似乎是他才使得那些原本明珠暗投的古物找到了好归宿;更是他令那些懵懂无知的鬼佬们,成长为深谙欣赏高质量中国古代艺术品的识货行家了。
正是由于卢芹斋恬不知耻、反引以为荣的昧良心、赚黑钱心态作祟,因而他胆敢于1935年底由中国官方参展的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同时,非但以其公司名义“植入式”地独立展陈所藏古物,并且还另外设点举办展销。按曾与之有一面之缘的傅振伦先生忆往不屑、鄙夷的:卢芹斋竟然厚颜无耻,大言不惭甚至还喋喋不休地透露,经他盗卖给洋人展品的原来价佃,以便在了解其贩宝底牌的国内学人面前,摆出一副从未数典忘祖,反而为国争光,出卖得物超所值,在海外传播优秀中华传统文化的样子。也正是在此不良嗜好与罪恶动机长期交织的惯性驱动之下,卢芹斋的作案时间一直延续到中共正式建立政权,并对严禁文物出口动真格,而令他货源枯竭。财路断绝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他才真正偃旗息鼓,彻底罢手、关张、引退。
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也许卢芹斋作梦也没有料到,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来日积月累、不胜枚举、近乎剪不断、理还乱、被束之高阁的他当年洋庄生意中表忠心、道信用的商业凭证,如今却蜕变为既成事实而不打自招的确凿罪证。它们如铁证一般,令他怎么也摆脱不了催生、助长与染指不计其数高端中国古物被盗卖与流失行径的干系而原形毕露。
所以,上述一度封存海内外,揭示其古物交易动态的海量往来信函、账目、订单、图版等史料,逐渐浮出水面,一如源头活水般渊源有自,就识别与追究卢芹斋造成难以估量中国古物外流罪责,并就实施争取追索和归还相关古物的努力而言,显得格外迫切与重要。因为对这些秘密文件的系统整理和细致爬梳,必将最大限度地拼合与盘活一张密如蛛网般经卢芹斋流散全球范围珍贵中国古物来龙去脉的藏宝物证图。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方面,《卢芹斋传》业已开始提供不少采集自卢芹斋亲笔信函组成的供词般证据链,它们大大拓宽了人们在此方面的国际学术视野。
当然,鉴于罗拉个人力量和目前涉“卢”档案解密公开程度的局限性,读者自不可能期望她举一人之力,就将卢芹斋所有涉外商业机密全覆盖式地一网打尽,囊括无遗,并在《卢芹斋传》中悉数公开。可以想象,虽然罗拉对相关材料作了地毯式的搜寻,但限于传记体裁的约定俗成,公开的只可能像目前文本般蜻蜓点水,点到为止,暂且揭开冰山一角;我们没有理由对她求全责备,要求她将所获得的全部资料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况且非投身其中,人们根本无从了解梳理千头万绪纸质、口述材料的难度与复杂性。
然而,纵然如此,我觉得罗拉《卢芹斋传》的出版,依然嘉惠学林,意义非凡。因为她至少替其他试图致力于修补与复原卢芹斋藏宝图规模者,撕开了一条探寻其诸多不可告人秘密的口子,找着了顺藤摸瓜的方向和路径。由此也反映出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卢芹斋的记忆虽然正在消退和减弱;但实际上就相关文档的深挖,不但没有停止,反而随着近年来国际艺术品流通领域中,曾为卢芹斋递藏的古物艺术、历史价值不断飙升,很容易重新启动而显山露水,甚至风生水起,乃至异军突起。譬如罗拉赠我2014年3月20日在纽约“佳士得”开拍,已知体量最大的西周早期青铜饕餮纹皿方罍图录,正是这样的一个真实案例。因为一旦深究该器出土、放洋等曲折经历,必将牵涉到其幕后黑手之一的卢芹斋,及其一连串远程运作、外销本末原委。
而且《卢芹斋传》初版问世,虽属现阶段卢芹斋研究最新成果,但不可否认,对卢芹斋其人其事,显然尚有广阔的索隐空间,留待有志者跟进共同深入侦探;甚至这将是一个需要国际间密切协同合作的可持续追踪项目,它同时也是罗拉表示希望看到“抛砖引玉”的理想后续成效。尽管她最后向我反复强调并重申:本传记在事关卢芹斋功过等高度敏感议题上,对中国与西方世界就其评价的天壤之别,始终保持执其两端以扣其中的中立态度而不持选边站队立场,无意高居彰善瘅恶的道德仲裁席主持正义与公道。
但是我想,随着《卢芹斋传》公布理顺的基本事实,客观、本质上业已使得任何替他张目、辩护或其曾经的自辩都显得苍白无力。卢芹斋始终会被中国置于受谴责、遭唾弃的不正当古物交易黑名单榜首而难以置喙。哪怕他叙述国宝因他留洋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哪怕他曾因向海外捐赠古物被授勋,或名字出现在国外博物馆捐赠者名录备受尊崇;都改变不了他曾为此扮演吃里爬外的不光彩角色,也改变不了他被绝大多数有爱国心与正义感的国人,视为破坏优秀传统文化的民族败类而背负耻辱柱接受缺席受审的命运。
就此,想必卢芹斋本人清夜扪心自问也心知肚明。这或许正是他当年对留学生行善、施舍和资助国内抗战,以期弥补和掩饰德亏,并最终金盆洗手,希望给人以立地成佛、保持晚节、善始善终好点评的原因。尽管他身体力行的相关善举,有的被鄙视为伪善之举,非但没有打消或改善内地学术界对他投机取巧、巧言令色的不良印象,反而加深了就其目的性的关切与质疑。
所以,罗拉在写作中不坚持、不纠缠以西方衡量卢芹斋突出贡献的价值取向为标尺,显然是明智之举。因为虽然对于卢芹斋的评判,是一个怎么也绕不开,回避不了,却又内外有别,各执一词的热门话题;但是,今天,在该不该将他跟与之交好的朋友、幽默大师、曾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美术与文学组主任的林语堂一样,并列而尊为两脚踏中西文化的中国文化走向世界先驱者问题上,实际早已黑白不言自明,用不着明眼人才知道,简直地球人都懂的。
(作者系上海博物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