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和他的藏品

　　作为较早一批介入传统家具收藏的人士，十余年间，海岩不但集藏了数量多达四百余件的黄花梨家具珍品，而且几乎见证了家具收藏由兴起到繁荣的全过程，腾讯文化特邀艺术画廊“三禾空间”创始人邱栎洁对话海岩，探讨海岩如何在潘家园买到的第一件明式平头案，从40万标得一个心头炕桌，到后来成立家具博物馆。海岩说：“以前我不太理解张伯驹为了一幅画，就把自己的宅子卖了，他老婆不给他钱，还躺地上不起来，觉得这就是一个故事，自己喜欢收藏之后，才真正理解他的心情。”

　　要点提示：

　　1、限于精力、财力和知识的局限，集中在黄花梨家具这一个门类上，或许还能够取得一些的成绩。

　　2、只要材质对，是黄花梨，就不会太吃亏，

　　3、你要是写出一个水平很高(电视剧)来，还不一定受欢迎。所以现在我也不愿意创作，觉得是自取其辱。

　　4、对于古代文化的学习、传承、把玩，就是让自己和现实生活有距离，因为你紧贴现实生活你会很失望，很焦虑，很不开心。

　　5、要是说花100万买一件家具，我会觉得是捡漏了，但要说花100块买一条裤子，我就会很犹豫。其实一个人如果真正的喜欢上了收藏就会变得特别的没钱。

　　好友马未都引入门

　　90年代中期，室内装修正掀起“混搭风”，西式沙发配一个圈椅或木箱颇为流行，那时的海岩对室内装修颇有兴趣，闲时约上三五好友去逛家具城看中式家具，没想到一逛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我特别请教了我的好朋友马未都先生，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和我转了一圈北京南城的古玩市场，告诉我喜欢收藏最好从家具这样的器物类开始，比赝品相对较多的字画、瓷器等风险要小。家具是先易后难的收藏门类，而瓷器和字画是先难后易。后来在他的协助下，我在潘家园一家古玩店买到了第一件藏品，一件明式的平头案。”

　　黄花梨家具在上世纪九十年末不过十余万元的价格，与今天动辄百万元的成交价不可相提并论，但依然是当时人们眼中高不可攀的消费品。而那时候的海岩却早已通过在影视创作和事业上成功积累了财富，其实除了黄花梨家具，海岩还会顺带收藏一些字画和赏石，但这类藏品并不是他所追求的，只是偶尔遇到价格合适的东西，就会买一些。所以，“限于精力、财力和知识的局限我不可能将收藏的面铺得很大，集中在黄花梨家具这一个门类上，或许还能够取得一些的成绩”。

　　有运气拍场也“捡漏”

　　1985 年，王世襄先生的《明清家具珍赏》受到海内外重视，明清家具收藏热持续火爆几十年;同时受国内经济发展的推动，品类繁多的明清家具的价位也水涨船高，这让早早上手收藏的海岩深感困惑，同时，随着价值的日益高升，在家具收藏市场上，也出现了很多的赝品伪作，从另一个侧面增大的鉴藏的难度。

　　海岩说：“现在材质造假和历史造假的现象比较多。大的拍卖公司在这些方面有争议的不多，小的拍卖公司则不行，往往越黄标海黄(海南黄花梨)，新仿标清代、明代，白酸枝和花梨木硬说是黄花梨。”虽然，这让推崇理性收藏的海岩，在近两三年中放慢了收藏的脚步，但深谙家具收藏之道的他，依然能在日渐激烈的市场争夺中淘宝捡漏。

酒桌

　　“现在很多人都说捡漏已经成为一个传说，是忽悠人的，但类似捡漏的事情还是有可能发生的。2009年的保利秋季拍卖在我们下属的亚洲大酒店进行，我看中了一个黑漆描金的炕桌，比较大，年代标的是清早期，起拍价大概30万元左右。依我的判断这个炕桌应该可以拍到百、八十万元，但我当时手边没有这些钱，又喜欢这个东西，便揣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理，让酒店的一个销售经理帮我去竞拍，并给出了一个40万元的价位，没想到竟然举了下来，加上佣金正好40多万出点头。后来我分析这事，原来当天那场拍卖会上拍的大都是字画，只有很少一部分家具，参与竞拍的藏家都是冲着字画去的，导致字画抢得很凶，耗费了很多时间，到我那件炕桌起拍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很多人耗不起便走了，争的人少价格自然起不来。更有意思的是，拍下来的第二天，我遇到一位电视剧投资商，也是个大藏家，便一起聊保利昨天拍卖，他就主动说，有个炕桌不错。我说，你看见炕桌了?他说，我看见了。我说，你怎么没要?他说，我要啊。我说那你怎么没拍下来，他说，我正举着牌呢，来电话了。我刚说了一句，我给你打过去啊，咣，那边落锤了。”

　　只要把材质看清楚 年代弄错也不会太吃亏

　　除了在拍卖会上竞拍明清家具外，海岩的收藏还有一部分得自藏家之间的转让，而且不同于只关注明清家具的藏家，海岩是新老都收，一些当代名家制作的黄花梨家具在他的藏品中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在他看来，不同于字画和瓷器，黄花梨家具的用材，是其收藏价值构成的最主要的部分。

　　他分析说：“对明清家具的喜爱不是现代人才开始的，而是在明代就已开始，我们今天不过是继承了古人对明式家具的一种审美观。那么可以想见，明代人见到的黄花梨家具在当时毫无疑问是新的，不会是宋元时期的传世品，是黄花梨这种材质呈现出的形态和纹理打动了古人的心绪，导致了人们对它的推崇。所以我们在今天不能说新的就不好，非得脏的旧的，上面有一层泥的老家具才有审美价值。”

　　基于上述对黄花梨家具的认知，海岩坦言，家具收藏其实并不难，只要把材质看清楚即可，哪怕你买的家具在年份上看走了眼，但只要材质对，是黄花梨，就不会太吃亏，因为这种材质的价值世所公认，足以承载家具的大部分收藏价值。他说，虽然在家具收藏圈一直以来反对唯材质论，提倡以款型工艺构建的艺术价值，但就像做菜一样，厨师水平再高，决定菜品的价位依然要靠原材料，粉丝终究是粉丝，鱼翅终究是鱼翅。

　　开始收藏后才明白张伯驹为何卖宅子买藏品

　　数量庞大的藏品，深厚的鉴赏知识，以及对黄花梨家具独特的认识，无不映衬着海岩在家具收藏上的成功，但对他来说，这些可以量化的财富远不如收藏带给他的精神享受重要，而出人意料的是，海岩将这种精神享受归结为一种隐居和遁世的快乐。按照海岩的说法，进入互联网时代，让他这个标准的50后，总感觉很不舒服，现实与自己的教育背景和生活理想有着太多的背离。

　　“写作是我的爱好，但现在的文学艺术太商业化了，一些没有多少价值的东西，反而变得很火，电视剧也是这样，那些收视率超高的，怎么看都很幼稚，水平很低。你要是写出一个水平很高的来，还不一定受欢迎。所以现在我也不愿意创作，觉得是自取其辱。”

　　面对现实的焦虑感一度让海岩无所适从，还好他有收藏。身为文人，他在古代先贤的智慧中，寻求到了解脱的办法，那就是寄情山水与传统文化。“我发现古代文人在爱国上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个爱山水，第二个就是爱文化。古代不满现实的文人大多会有倾向隐居的心理。隐居有大隐隐于市，中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还有一个我们叫做大隐隐于古，这个‘古’是指对于古代文化的学习、传承、把玩、研究方面，就是让自己和现实生活有距离，不要紧贴现实生活。因为你紧贴现实生活你会很失望，很焦虑，很不开心，它和你的价值观，你的渴望你的理想就差别太大了，又无力改变。但是人总要快乐的生活，所以你问我收藏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有什么影响。我就觉得收藏给我在现实生活中带来一种隐居和遁世的快乐。”

　　源于这样的情结，海岩将收藏看作是自己内心的一处归宿，他可以花费几十万乃是数百万元买一件黄花梨家具，却在吃穿上斤斤计较，下个饭馆会犹豫半天，买件衣服也是便宜就好。他说：“要是说花100万买一件家具，我会觉得是捡漏了，但要说花100块买一条裤子，我就会很犹豫。其实一个人如果真正的喜欢上了收藏就会变得特别的没钱。而且我这样做家里人也反对，把日常开支的钱用来搞收藏，弄得经济上很紧张。以前我不太理解张伯驹为了一幅画，就把自己的宅子卖了，他老婆不给他钱，还躺地上不起来，觉得这就是一个故事，自己喜欢收藏之后，才真正理解他的心情。”

　　一直想建立黄花梨博物馆

　　分享是收藏带给人的乐趣之一，与藏友一道鉴赏藏品，交流收藏知识，是藏家很乐意做的事情。但家具收藏的小众性，让海岩不得不选取另一种方式寻求更多的知音。

　　“其实我很愿意和朋友们分享家具收藏的乐趣，但这一领域太小众了，器物存世量很小，体积大，还比较贵，有能力收藏的人非常少，懂的人也不多。我经常有意无意的和一些朋友介绍黄花梨家具的好处，但很少有对上点的，你跟人家聊半天吧，人家也没有兴趣。所以只能和一些真正的爱好者交流，比如大家都知道的马未都，还有邹静之、张涵予对紫檀、黄花梨也很痴迷，在聚会的时候，经常会聊一聊。”

　　近期海岩在北京顺义一个古色古香的院子里建起了黄花梨博物馆，用以展示他收藏的八九百件红木家具。花木假山、小桥流水，地址就在离首都机场一个小时车程的北京郊区。现在，博物馆还未对外开放，但是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姚黄魏紫俱零凋：红木家具古今谈》一书中，同样也可以一窥海岩藏品的古典之美。

　　对海岩来说，开立这样一家博物馆，一方面想为自己的藏品构建一个更好的去处，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传统文化的深厚内涵，特别是黄花梨家具独特魅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完成自己非常尊敬的王世襄先生的心愿。他说：“王先生是收藏界很多人的偶像，对世人重新认识明清家具起了很大作用。他曾经希望有这样一个博物馆，就是在明清样式的建筑里，按照古人的生活常态来陈设家具，这样不仅可以让人感受家具之美，也能感受到古人晨昏起居、日常生活的一个完整画面，来表现中国文化的品位和古代人的情趣。”

　　对民族情趣的认同才是对文化的认同

　　秉承“以藏养藏“的原则，近些年海岩将一些自己早年眼力不够时买到的一些款型有瑕疵、工艺有毛病的家具适时地转让给了他人，用结余下来的资金重又购入了多件家具精品。其中，回流自英国一件出自乾隆时期螺钿漆木屏风清宫颇为引人瞩目。海岩说，这件屏风为黑漆，共六扇，高近三米。正反两面用螺钿、描金的工艺装饰了大量的山水人物、园艺景观。在由香港转运至北京的过程中，由于环境的改变，屏风出现了较大的具有破坏性的断纹。为了保护它，海岩请教了故宫的专家，特意制作了一个恒温恒湿的玻璃柜。值得庆幸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掩护，一些裂开的漆面已经有所回复，品相得以改观。

　　为一件家具的养护如此的煞费苦心，足见海岩在家具收藏上的尽心尽力。“收藏对于我既不是藏品的积累，也不是财富的增值，而是一种心灵的归宿。明清家具收藏终归是一个小众的行为，只有少数有兴趣有能力的人去负责去接纳和传承，但这又是非常必要的，因为传统家具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一个很重要的文化遗产，它反映着古人的一种生活习性，对中国人的礼仪姿态、审美情趣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所以怎么把它认识好，怎么把它往下传，对今人来说十分重要。现在国人很提倡对国家的热爱，但爱国爱的是什么?我觉得对于一个统一的民族情趣的认同，也就是对于文化的认同，才能够实现对整个民族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