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邦达从民间抢救回来的唐代韩滉《五牛图》（部分）

      中国书画“五老”鉴定时代宣告终结

      他把自己所作的部分书画捐给海宁

      在这个春天的暖阳到来之前，悲伤接踵而至，又一位文化老人驾鹤西去——昨天上午8时38分，有着“国宝”之称的书画鉴藏家、书画家徐邦达先生，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101岁。

      徐老祖籍浙江海宁，2003年，他将一生创作的部分书画精品捐给故乡，成立“徐邦达艺术馆”。

      老人的离去，令浙江及全国文化界扼腕——至此，中国古代书画鉴定“五老”徐邦达、谢稚柳、启功、刘久庵、杨仁恺全部归于道山，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故宫博物院发布讣告

      徐老的后事主要由故宫博物院负责。昨天下午，故宫博物院在官方网站上发布讣告，徐邦达的遗体告别仪式，定于2月29日上午10点在八宝山举行。

      昨天得知消息后，记者第一时间给徐老的夫人滕芳女士打去电话。徐老卧床多年，滕芳始终精心照料，家里购置了极为先进的医疗设备。

      滕芳正沉浸在悲痛中，几乎是每说一句话就深叹一口气。

      滕芳告诉记者，徐老从1月19日起开始住在家里，虽然插着管子不能说话，但思维清晰。“每天睡觉前，我都会去跟他告别，会轻轻地亲吻他一下。”

      她说，徐老是带着满足离开的。“他常和我说，回头看看，我们国家这么多博物馆里的书画，很多都是他一手征集的，就非常非常满足了。”

      他鉴定过的画特别抢手

      徐邦达的去世引发全国文化界哀悼。他被称为“国眼”，是艺术史论界“鉴定学派”的宗师之一、“故宫学派”的巨擘，他将传统鉴定方法与现代考古学手段相结合，为书画鉴定建立了可传授的研究方法和学术理论。

      徐邦达有个雅号叫“徐半尺”，意思是说他独具慧眼，鉴定书画时，常于画轴展开半尺之际，已辨出真伪。因此，海内外奉他为“华夏辨画第一人”。

      数十年来，徐邦达为国家抢救、征集珍贵古书画数以万计，如韩滉《五牛图》、郭熙《窠石平远图》、米芾《苕溪诗》、王渊《桃竹锦鸡图》等。

      他写的《古书画伪讹考辨》是学习书画鉴定的必读教材，而《历代流传书画作品编年表》更是每一位书画行家必备的工具书。

      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董国强和徐老交往长达20多年，他告诉记者：“在我们艺术市场上，徐老的鉴定可谓金字招牌。一方面，他的真才实学令人信服，另一方面，大家都知道他对待鉴定的严肃。他生性耿直，不因人情所动，更不会因利益而屈笔伪题。所以，只要他鉴定过的东西，那是绝对的抢手货。”

      他还举了一例说明徐老的严谨：“上世纪70年代后期，他为人购买一件‘宋人书札’，几年之后，他研究发现，这是赝品，于是就在自己的书中记述了这次‘走眼’的经历，这样的襟怀，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与故乡浙江渊源深厚

      徐邦达虽然出生在上海，但与故乡浙江的交往一直颇深。对于他，同辈好友陆俨少，当年以“当今曹刘”许之。

      他的助手尹光华编撰的徐邦达年表中记述，1979年9月，徐邦达赴浙江各博物馆考察鉴定书画，同行者有杨伯达等。

      徐邦达也是西泠印社顾问，早在沙孟海先生任西泠印社社长时，便与西泠印社来往密切。上世纪八十年代，徐邦达曾与启功一起来到杭州，当时西泠印社与浙博均派人前去请教。

      2003年9月，“徐邦达艺术馆”在海宁落成时，92岁的徐邦达还亲自过来参加开馆仪式。

      徐老平生极少收学生，弟子迄今只有寥寥数人。2005年去世的浙江书画鉴定权威、浙江省博物馆研究员黄涌泉先生，在上世纪50年代与其结缘，不仅成为他最为知名的学生之一，也是其一生挚友。

      徐老的鉴藏轶闻

      徐老早年师承知名书画家、鉴藏大家吴湖帆。他在当代书画鉴定界富有传奇色彩，极具权威，堪称绝对的“一言九鼎”。

      “捡回”3000多件历代书画

      在上世纪50年代，徐老随郑振铎到北京，为国家文物局文物处负责征集、鉴定历代书画，征集、保护了散落各地的3000多件书画珍品。

      以此为基础，徐邦达奉调到故宫博物院，并开辟了绘画馆。《水村图》、《高呼与可》、《出师颂》等重要珍品都缘于他的慧眼。

      一天，徐邦达无意间发现了赵孟頫《水村图》的线索，并一直查到东北一个叫做大栗子沟的地方，他委托当地文物机构代为买下，确认无误后由国家购回并收藏。

      《富春山居图》真假

      而浙江人最为熟悉的元代著名书画家黄公望名作《富春山居图》，也与徐邦达有着一段深厚渊源。

      乾隆年间，一幅《富春山居图》伪作被收藏进宫，乾隆对此画大加叹赏，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子明卷》。后来真画《无用师卷》进了宫，却被乾隆定为赝品。

      上世纪30年代，徐邦达看到这两幅《富春山居图》，经过仔细考证，他发现《子明卷》实为赝品。他推翻了定论，为有火烧痕迹的《无用师卷》正名，还历史以真实面目。

      “徐半尺”由来

      一次，一位来访者将画轴徐徐展开，刚看到一片竹叶的梢头，徐邦达便脱口而出：“李方膺!”画轴展开，果然是“扬州八怪”之一李方膺的作品。

      董国强回忆：“我有幸多次向徐老请教古画真伪，老人谈到经眼的历代名迹，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有一天，一个朋友携一卷董其昌手卷求其鉴定，徐老扫了一眼外盒说这个是他30年前所见旧物，并对画中细节了如指掌，在场众人莫不赞叹。”

      下一位“国眼”在哪里

      老一辈主要凭经验，现代人倚仗多种手段

      中国美院鉴藏专业每年仅招两三名本科生

      本报记者 郑琳

      “国眼”徐邦达的过世，让书画鉴定这一专业，再次受到人们的关注。

      中国书画的鉴定专家体系从早期几位国手，到现在已经年逾古稀的一批老先生之后，书画鉴定的少壮派在哪里？这是留给当代中国书画鉴定的一个巨大困难，也是中国书画鉴定教育的现实反映。

      老一辈都是文化大家

      在浙江，目前就中国美术学院开设了艺术鉴藏专业，专门培养书画鉴定方面的人才。

      昨天，美院中国书画鉴赏研究中心主任吴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很是感叹：“徐邦达先生过世之后，估计近百年来很难再出这样的鉴定大家了。那一辈的老先生，传统文化方面的造诣很高，即使不做这行，也是一位文化大家，这在书画鉴定时是很重要的修养。除此之外还要练眼，像徐先生这样，过眼太多好东西，只有在故宫博物院才有那种条件。”

      不过，新时代也有新的机遇。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海钟认为，中国目前腾飞的经济，让艺术品拍卖市场异常繁荣，而这个市场也让年轻一辈的鉴赏家得到了磨练的机会。

      “也许在传统文化传承上，我们不像老一辈学者一样脉络清晰，但我相信鉴赏界的年轻一辈依然有希望。”吴敢表示，“老先生们主要是凭借经验，够不够年代，一眼看过去就有数。有的老先生甚至不用看，手一摸材料就知道，准确率相当高。但这种鉴定方式现代研究者不太可能做到，所以还得借一些其他手段，加入让人足够信服的依据。”

      现代人更倚仗多种手段

      现代的鉴定专家鉴定书画，会运用各种手段，从不同的角度切入研究。

      “我们研究中心，会关注与作品相关的各种文化层面的东西。”吴敢说，“首先看笔墨的好坏，评判一件作品的笔墨功底。是否是高手，达到什么样的境界。接下来深入到很多细节，比如画作上题的诗是什么，跟画有什么样的关系。有些专家在这方面是很厉害的，例如清代的学者高士奇，在诗文方面功夫很惊人，一看就知道什么时代的。另外，鉴定时代风格的时候，印章也是很重要，印章和印泥的材料都和时代有关。”

      有的专家还从其他的细节入手。例如沈从文在服饰研究方面非常专业，也有的人会研究建筑，那么画中的建筑也可以成为他们追踪的目标。

      当然，现在最得力的辅助工具，还是科学鉴定手段。吴敢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曾经用红外线监测的方式，来判断一幅古代书画的装裱年代。

      “我们也会和一些专门的机构合作，做一些科学鉴定，还和浙江大学计算机系合作建立数据库。这些手段都是新时代的产物。”吴敢说，“但是科学方法和人的鉴定还是需要结合起来。”

      美院鉴藏本科每年才招两三人

      每年，中国美院的鉴藏专业，象山校区和南山校区会分别招收本科生和硕士生。今年的招生工作刚开始，和往年一样，只分别收取两三个学生。

      “报名的还是挺多的，这个市场热度大家都看得到。”林海钟教授告诉记者，“但学书画鉴赏，需要具备的专业素质还是挺高的。眼界要开阔，美术史、古典文学要懂，要有绘画动手能力，对笔墨、风格画法、服饰有研究，材料质地也要了解……这些东西都需要涉猎。我们的课程也主要安排这一些。其实，在其中任何一个方面深入下去，都可以有所成。”

      一般学书画鉴赏，读完本科和硕士，需要七年，毕业后的学生，大部分会进入相关高校的研究中心，或成为拍卖行的鉴定专家。

      “我们每年招收的学生并不多，所以就业前景还是乐观。”吴敢说，“但最后能做到哪步，还要看个人造诣和机遇了。”

      谁最需要鉴定

      目前书画专业鉴定最大用途在于拍卖行接受拍品时，这类鉴定侧重实用价值，简单地鉴定拍品的真伪和艺术价值。

      而专业研究领域的书画鉴定则更为复杂。用吴敢的话说，中国做假字画的传统“非常悠久”。

      “最早可以追溯到魏晋时期。”吴敢说，“王羲之的作品就被许多人造过假，他晚年甚至还有代笔人。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书画鉴定已经有需求了。我们今天看到的一些官方书籍上出现的作品，都有可能存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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