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舞美设计模型放在展厅里好，还是展厅外头的大厅里好？”“这几幅同题材的系列油画索性挂满左手边一整面墙怎么样？”“这块区域的作品色调大多偏暗，会不会让人感觉闷？”……

      2月17日，上海艺术新人大展布展，策展人庞飞一早就到了现场——刘海粟美术馆第一展厅，跟他一起忙活的，是这家美术馆展览部的七八个专门负责布展的工作人员。照记者想来，他这策展人该像交警，在布展全过程中不断“吹哨子”、打手势，指挥调度，不曾想，很多时候他都在跑前跑后跟工作人员商量。原来，一次美术展览的布展，并非策展人想好方案然后在现场发号施令，其他人把作品一一悬挂、摆放到位这么简单；这是一个群策群力的过程，需要临时团队的全体成员密切配合。

      可记者一打听情况，又有点疑惑起来：那些动手布展的工作人员，除了领头的张伟民，其余虽然“专门”，却好像并不“专业”：年纪轻，“女将”多，应聘来美术馆时并没有与艺术相关的知识储备；日常的工作是展览开幕前帮着挂画摆雕塑，开展之后照看展厅……策展人庞飞解释，尽管不搞艺术，可他们的“直觉”管用着呢：布展总是在某个特定的展馆、展厅，而能不能吃透和善用展馆、展厅的特点，对布展效果颇有影响——谁最熟悉这些特点？当然是天天待在这儿的工作人员。就刘海粟美术馆来说，全年有六七十个展览，这些工作人员平均每隔四五天就要布一回展，成功的经验和失误的教训，他们看得多知道得多，所以很有发言权。

      记者采访的这个上午，60余件参展作品要各就各位，但展厅里的工作气氛始终轻松活跃。仅仅2个半小时，就基本搞定了。

      为了布展效果不怕改主意

      布展，简单说就是把一个个萝卜放到一个个坑里。哪幅画挂哪，布展以前，策展人会有个大致的构思设计，画张图。但真的摆弄起萝卜来，常常会发现事先安排的坑不合适，甚至策展图都会推翻重来。庞飞说，作品与展示环境之间存在互动关系，关系还很微妙，展厅多大、多高，各处光线如何，艺术家送来的作品是什么风格、用什么材质……就连画框是什么色调等等，都是影响因素。“只有你观察了现场、看过了所有展品，才能最终作出决定，这时还得多听听大家的意见。一切为了整体布展效果。”

      这回的展览，庞飞也是参与者，他的作品中有一幅高达3.6米的“瘦长”的国画《繁秋》。起初，他把它搁在展厅右侧一个不大显眼的位置，这是为了避嫌，免得人家说他“借职务之便”为自己谋“好地盘”。可《繁秋》想低调都难，它“顶天立地”，几乎要顶上展厅的天花板了。“那么有视觉冲击力的东西要不放对位置，可惜了呀！”一位布展工作人员忍不住提醒。最终，《繁秋》挪了地儿，放在了展厅外的门厅里，这下，观众一进美术馆就一准会被它“打眼”，未入展厅先已感受到新人新作的锐气。同时，它也不会在展厅里“压人一头”。

      金国明的油画“梦云”系列色调明丽，透露着蓬勃朝气，与此次展览“新”与“向上”的主旨基调甚是吻合，庞飞本打算“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将它们排列在展厅门左侧的一面墙上——这算是VIP位置，因为观众观展习惯进了门左拐，就从这儿看起。不过，当这组作品从层层包裹的气泡袋、包装纸中挣脱，青春的气息一下冒出来，庞飞一看，马上改主意，把它们落定在了对着门的那面墙上，这里是观众步入展厅时视线的第一落点——既然它有远距离“抢眼”的潜质，就给它发挥的机会，把VIP位置让给含蓄、低调的作品。

      “要使布展效果好，也有些规矩。比如退距大的地方，放尺幅大的作品，退距小的地方，放尺幅小的作品。所谓退距，是指观众与作品之间的距离。”有17年布展经验的张伟民说，“办个展，有时艺术家恨不得把所有作品都搬来，总想往空间有限的展厅多塞进几件，而我总会提醒他宁松勿紧，不能破坏了展览的整体效果。一般的展览，作品与作品的间距应在1至1.5米之间，碰上作品都是‘大体量’或者特别追求气势的情况，间距扩大到3米也不为过。”

      始终要考虑观众观赏效果

      两三百平方米的展厅里，贴着每一面墙壁，只见不锈钢吊绳从天花板上的轨道里密密匝匝垂下来，足有上百根，每根末端都是一个金属钩。这叫“挂画器”，是近年来通用于世界各大美术馆的新玩意，无论多大多重的画，都靠它们“拎着”展示给观众看，拎高拎低可以任意调节。理论上，每根吊绳能承重30至40公斤，不过总怕万一，所以只有尺幅两三平方尺以内、重两三公斤的“小品”才敢放心交给一根吊绳，一幅中等大小的画作得由两根吊绳拎，特大尺幅的甚至要用4根吊绳。

      挂画，其实就是几秒钟的事儿。通常送展的作品会装好框，框背上预装了挂画的槽口，抬起画作，往墙上吊绳末端的挂钩上一挂就成。正当记者好奇那许多没用到的吊绳怎么“收拾”，一位工作人员操控着一部电动小车驶了过来，车身是个升降机，借助它，她将自己升得比姚明还高一头，然后启动小车贴着展厅四面墙溜一圈，顺手将空吊绳一一藏进了天花板上的轨道里。“哈哈，你们的新式武器不少啊！”这让策展经验丰富的庞飞也大开眼界。

      讲究的，是挂画的高度。“说到底，这还是要考虑观众观赏的效果。无论画作多大，各幅作品的尺幅相差多远，它们的画面的横向中心线距离展厅地面的高度都应该是相等的。在中国，通常这个高度是1.5至1.6米，在欧美则是1.65至1.75米，因为那里人的平均身高更高些。”

      布展工作人员之一的栾蓝兰告诉记者。布展过程中，一台用三脚架支起的水平仪不时发挥着“找平”的作用，将一条红外水平线投射在墙壁上。不过，有工作人员说，高科技有时比不上张伟民这样“老法师”的眼睛，“我们用水平仪捣腾半天，哪幅画作的哪一边该上去或下来一毫米，他早就一眼看出来了。”她直言，“我们这一行没多少技术含量，而且现在设备越来越先进，连体力活都算不上了；但干这个要有眼力，这可是靠时间来磨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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