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时代,书法痴迷者不断增多,特别是七零后、八零后乃至九零后书家接踵涌现,新人辈出,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书法发展的希望。青年书家燕子(李淑燕)、娟子(李淑娟)姐妹俩比翼齐飞于当代书坛,就让人欣喜不已。 燕子、娟子原籍甘肃会宁。姐妹俩都是“七零后”,从小受祖父熏陶,渐渐走上了书法道路。旭宇先生说,不得晋法,终归俗书。斯言虽见其偏,但对她们来说,则正以二王为尚,兼涉米芾、王铎等古贤大哲,努力成就自己的书艺追求。尤其是她们一起参加了中国书法院的培训学习以后,几近“千手观音”般地游猎于大量碑帖之中,师古法古,汲取营养,不仅楷书、行书和草书,在篆书、隶书等书体上也多有涉猎,同时学习篆刻、绘画及诗词创作等,全方位地提升自己的艺术素养、文化学养和自身修养。在书体风格的表达上,过去,燕子以行草书尥俏,娟子以行楷书兜风,只是各自的表现特点有所不同。但品读她们最近的书作,显然让人刮目,她们的路子更宽泛了,技法更成熟了,内涵更丰富了。正如姐妹俩在学书日记中所说:“经过几个月的学习,收获很大,习书有了点新的体会和感悟,似乎找到了老师们经常讲的在结字和章法中的‘自然生发’的感觉,因势赋形,不是生搬硬套。通过正侧大小、粗细长短、收放开合和疏密虚实等各种造形元素的组合变化,呼应协调,就像沃(兴华)老师讲的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得不止,来把握整体的生命与节奏。所以,创作上也有了新的突破点。”
统观燕子娟子最近的书作,我以为主要有这样几个特点:一是仔细读帖,认真揣摩,广泛深入地临帖摩碑,结构造型、点画用笔、牵带引丝、欹侧呼应、虚实对比等,皆一笔不苟,精细入微,从圣贤古迹中索取法理,滋养自体,如她们的行书、楷书、草书等临帖作品,有些已然达到乱真的地步。二是靠近贤圣,走出一条传统又具个性特色的大雅之路。她们的书法,努力在二王及其脉系中拨浪游弋,已然酵足了牢靠的书法底气。三是全面提高素养和知识学养,不仅书法,而且绘画、篆刻、诗文,俨然朝着全面发展的路子奋力迈步。听听燕子娟子的一首“随想”五言诗,我敢肯定,不感动不由你——这不是我盲目地送花篮,而是我对她们书法人生的一种文化觊觎和解读:“秋色染红叶,水墨写图蓝。飞笔山川秀,满纸皆诗篇。长河掀金浪,南山起祥烟。只身穿林岫,披日绘明天!”
其实,燕子娟子姐妹俩的个性特点、学书方法、体会感悟还是有些“远近高低各不同”的。
燕子性格沉静,不喜喧闹,于闹中取静,坐下来认真读书、临帖、品味和思考。她的书法直入帖学,饱吸帖学精华,由楷入手,自《曹全》起步,旋临《十七帖》《圣教序》,并从米芾墨迹中找到了自己的审美取向。她有个习惯,就是喜欢观赏别人写字。她认为,看名家写字是提高最快的,你能从那里领会到书写过程与笔下作品的统一关系,体悟到书者思想、用笔和整体章法的审美气息。故而,她往往在观赏过程中仔细揣摩书者的情思趣致,经过咀嚼消化,进而变成自己腕下活的灵魂。她在临《淳化阁帖》时,凭深厚的王书功力,为自己书法的线条赋予了苍劲和结体的灵动和真率之气,从而使自己的书法着纸便有一种大家的气度和风范,骨力洞达,虚和静美。
娟子直爽开朗,做事执著,有种坚忍不拔的气格,凡事一旦决定,便全身心地投入,几天不出门呆在家里苦心研究和书写,努力打造自己的风格形象。外向的天性让她的眼光更多的趋向于苍古和朴拙。她是碑学的朝圣者,魏碑上承汉隶,下开唐楷,兼有隶楷兼容的风神气韵。她取法北碑楷书,从《张黑女》中甚有感悟,并多年经营。她曾崇尚赵之谦“魏底颜面”的婉转圆通;还垂青王铎那融入篆刻意味并由涨墨制造出的残破外观的视觉效果……但娟子最近又变了,真草隶篆一应腕下,“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她的书法动力又来自她的书法教学,既做学生(规规矩矩按老师要求完成功课),又当老师(认真思考如何让书法最具活力的东西在规矩中体现出来并化润学生的灵府心扉),审慎地进行梳理、体味和探索,并做到师古不泥。看娟子书写,你会觉得她的用笔十分洒脱,腾挪迎让间不刻意局部使转,却是笔笔到位,并注重气畅、骨挺、力雄的表达,“深入虎穴,捉得虎子”。
艺术,是艺术家个人情感的符号化表现。它所表现的必须是艺术家自身独特的情感,而且这个情感必须从内心里都是真实不虚的。从这个角度说,燕子娟子做到了一种真实,做到了艺术的本真,已然取得笔墨技巧上的精微,并逐步地向艺术本体和艺术本真靠近。我们应该看到,她们的书法之所以走向成功,是有着牢靠的根系的。她们虽然注重帖学传统,但身处陇上这个文化血脉丰润之地,长期在中国汉字及其书法的发源、繁盛之地生活,得陇上摩崖石刻、断瓦残碑、简牍帛书等历史遗迹的耳濡目染,这些传统的审美元素已然胎就了她们的书法根脉,同时也滋养了她们的艺术胸怀,所以有了她们敢写敢笑的今天。但应承认,她们的作品偏于有似江南的秀雅一路,是否应体现西北地域那种粗犷豪放、大气雄浑的风格特色,有待她们重新思考,并对自己书法的未来走势和“审美力”“文化力”做一价值重构和定位。《庄子·养生主》载有一个“厄丁解牛”的故事,它告诉我们:厄丁解牛不仅是技术,更是艺术,进而达到了古人所追求的至高无上的“道”的境界。就艺术的书法而言,即“技进乎艺,艺进乎道,道通乎神”的规律和法则。笔法是“技”,“艺”是形式法则,“道”则是“通乎神”的境界和精神。这是值得每一位书家深刻反省、反思的问题。显然,燕子娟子的书法已过了“技”和“艺”这两个关,倘若跨过“道”和“神”这两个关,个性更强一些,那么我相信,她们将是堪与当代大书家相提并论的人物。
燕子娟子告诉我,她们觉得光写字有点单调乏味,很想多读点书,很想画画、治印,写点文字性的东西。当然,我真诚地肯定了她们的想法。
谈到此,总觉意犹未尽,感来兴至,得诗一首,权作对书坛姐妹的勖勉和期望:
敢与须眉试比肩,花开墨海映朱颜。
书途百转结名士,法理千寻访圣贤。
意裹锋端追高雅,情含腕底驭方圆。
惯听涛吼觉烦厌,但赏清塘并蒂莲。
注:作者秋子,系中国书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甘肃省书协副主席兼学术委员会主任、兰州大学客座教授、书法研究所研究员。著有《中国上古书法史》《中国书法史略》等十多部,发表有书法、篆刻、国学、出版、诗歌、评论、序跋、散文、小说、对联、新闻、通讯等作品,计260多万字;墨迹流见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传媒多有介绍和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