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丹1960年生,武汉人。1982年毕业于湖北艺术学院美术系。1984年结业于广州美术学院。2001年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现为湖北美术学院教授、美术馆执行馆长。
像一张张电子拼接的图像,曹丹的绘画作品给人强烈的、平面印刷般的视觉感受,艳丽的画面,裹挟着后工业时代的技术特征,弥散着当代视觉的时尚气息。走进曹丹的画室,零距离观看他新近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那些类同于印刷画面的转换方式,主要是由传统的笔绘方式制作而成。曹丹的作品具有独立思考且又敏感于现实批判的文化品质。在他的近作里,电子拟像般的、趋于平整的涂抹与设色,不仅使唯美化的视觉表现,呈现出视觉创新的绘画风格,而且,他认为画面这些近乎印刷品的绘制技术,能够很好地传达他的视觉理念。他说:“我不反对传统,但我要对传统的技术模式行使自己的解读权利。”
曹丹认为,艺术作为一种文化意识的载体或形式,不是如何“翻新”、“挖旧”的审美问题。在当代艺术创作中,艺术家必须面临着“说什么”和“怎么说”的命题。因此,他挪用《高跟鞋》这一日常商品形象,巧妙地将电脑中截取的“像素”放大,并刻意雕琢“伪仿”的印刷效果,其平面化的绘制手段和把当代视觉信息糅于画面的、新的技术风格,使基于现实批判的画面意境得以呈现。
没有门的房间
曹丹是湖北地区85、86新潮美术的重要画家之一。
谈到曹丹的艺术,绕不开曹丹1986年创作的成名之作《没有门的房间》。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刚刚进入改革开放时期的人们在男女道德规范的界碑面前仍旧十分局促。因此,当26岁的曹丹将这件作品首次亮相于《部落·部落第一回展》后,作品针对封建道德问题而进行的发问,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美术思潮》(86年)、《论中国现代艺术》(郎绍君著)、《中国当代美术史1985-1986》(高名潞等著)等先后刊发作品并撰文收录。时至今日,《没有门的房间》这幅作品,仍然是批评家、艺术史家们阐述这一时期美术作品时极力推崇的力作。
这幅通过平面性视觉符号来展现“自我”关怀的、具有哲学思考意味的作品,是一幅完全与背离现实主义绘画创作模式的、具有现、当代性的创作作品。
采访中,曹丹这样说道:《没有门的房间》起稿随性且不假思索,创作过程十分简单。与传统的现实主义绘画技术相比,没有多少过人之处。画面大部采取平涂,人物表现偏意向真实,许多“道具”符号仅按画面意境的需求拼凑而成。这也就是说,这件通过“自我”来折射社会问题的、独立不群的平面风格作品,在抛弃主流绘画形态和强调视觉观念反叛的过程中,创造性地通过“一种具有哲学意味的视觉结构”,完成了“象征符号”的视觉陈述,并赋予了艺术表达方式上的一种新的可能性。
从表现到平面
上世纪80年代末期,曹丹创作了一批极具表现主义色彩的作品,他通过《病情》、《病群》以及《病危》等系列作品,展现生命中的个体意识,画面以痉挛性的表现性笔触,直接宣泄着个体生命的病态与情绪,那些面目狰狞、形体扭曲的人给观者以极大的视觉震撼,曹丹用充满激情的笔触发出了近乎歇斯底里的呐喊。
随后的几年,曹丹的作品以《世纪末的对话》、《新未来宣言》以及《红色》(系列)等命题,直接呈现惊恐、焦躁的社会化图式,并将未来可能发生的、期许于社会意识形态的文化转变,作为一种观念折射与隐喻。1991~1996年,凭着对波普艺术的迷恋,曹丹创作了一批具波普风貌的作品,如《大货架·罐装食品》、《毛主席语录》、《戏子图谱》、《视线扫描》以及《新偶像》等作品,完成由哲思表述、个体生命意识宣泄以及透过惊恐、焦躁的社会化图式来表现社会性主题的图式风格置换,并形成了以大众形象为主导的、图像化表述的波普语境。这一时期的作品“试图以调侃的姿态消解以往某种严肃、沉重的东西”。
2006年,曹丹推出《蝴蝶·中国档案》系列,是通过网络图像的碎片剪辑与嫁接,直接或间接地呈现当代网络记忆与交互的社会图景,并以此显示中国消费时代的来临及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泛“蝴蝶”效应。
经历了1996~2006这一长达十年的艺术反思,曹丹再次回归原点,回到《没有门的房间》时期的创作心境,从《蝴蝶·中国档案》到最新的《红粉·高跟》系列,曹丹开始以平面化的个性语言反映现实世界。但仍然有一些东西从未改变,他仍然坚守着艺术的图像方式,并通过艺术的承载,来体现个体针对文化现象的一种态度。
极尽平面化
《红粉·高跟》系列开始,曹丹的画面趋向单纯化,以各式高跟鞋成为画面的主要构成对象。高跟鞋与社会价值观与物质追求相关联,具有隐晦的社会指代意义,但这些并不是曹丹的创作意图所向,他所关注的是表面的社会现象之下的深层问题。
《红粉·高跟》系列作品,以当代网络图像为源,截取网络人物、高跟鞋等视觉残片元素,组成电脑像素化的视觉图式。其数码造型的“平面拟像”和“以色破形”的艺术表现形式,使形体边缘在失去色度依存的“形破”结构,形成新颖的视觉体验。作品运用平面设计的元素构成图像,各种形状的色块拼接出模糊的物体外形,极其浓艳的色块之间对比强烈但绝不突兀,看似怪异的色彩被艺术家巧妙地和谐组织,纷繁斑驳之间营造出迷幻、游离的气息,让观者产生诧异感,并产生视觉联想,同时不由思考画面背后的意义。那些与网络、电子相关的视觉印象又让作品烙上了深深的时代特征。
新作品将平面化的概念推行到极致,完全平面的叠层空间取代了传统的三度空间,即便是造型所产生的透视空间也被艺术家完全消解,曹丹利用更为跳跃的色彩将纵深拉至表面,最大程度地让所有空间层面处于同一层面,再以色彩对比、点线面的组合营造视觉形式美感。
坚持“自我”
曹丹的很多作品系列都是针对消费文化的理解。“当下的社会日趋薄片化,斑斓多彩,但纷繁背后是文化与道德的缺失,人们都在追求那些物质的和所谓审美情趣的东西变得很脆弱。一般的人们每天忙于工作,消费也就大多停留在生活品质的改善。少数人追求奢侈与情色的消费,则决定着消费的取向。我所关注问题是小众取向对大众潮流的影响以及俗世文化对精英文化的追捧。”曹丹说,他的创作动机就是要反映社会现实,抨击社会问题,这也是艺术家应尽的责任。“我改变不了社会,但我想发出自己的声音。”
对于画面语言,曹丹强调从“自我”而来,而且对于画面的最终呈现摒弃过多的想法,也绝不去杂糅、嫁接各种风格样式,他只在乎“自我”的语言,绝不让作品风格在别人的“影子”之下,“一旦将"自我"投射于画面,并指定它就是艺术品时,它很可能真的是件好的艺术品。”
从《没有门的房间》到《蝴蝶档案》,曹丹走了一条迂回反复的路,从表现主义和纯波普里出来,他依旧回归了忠于“自我”的范式里,因为表现主义不属于他,跟随也只能让他永远倒在大师的身驱之下。在创作中,曹丹极力过滤过时的艺术样式,哪怕是自己崇敬的经典,通过自身艺术语言和技术的更新,达成属于自己的语言方式,而这在他看来是艺术创作最重要的。
记者(下称“记”):您的作品大多是通过电脑图像为蓝本创作出来,那么最终的绘画和电脑图像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曹丹(下称“曹”):电脑图像是通过我的中期制作后完成的,而绘画则是我原始的手工表达。在这个表达过程中,我会尽量用我的色彩与点线面的关系,去弥合画面所需要的视觉关系,通过做“加法”与“减法”完成拟像,达到我所需要的画面效果。所以从搜集素材到画面完成,要经过两次视觉转换的过程。
记:从寻找素材到图像的设计,再到作品的最终完成,您最享受哪一个环节?
曹:应该是绘画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又兴奋又苦恼,当作品就要完成之时,是我最兴奋的时刻。
记:制作过程中的难点在哪儿?
曹:难点在于把控色彩之间的应和关系,还有像素线的取舍。一张画面,应该让观者的关注点集中在哪个地方,这是需要思考的。
记:在创作过程中,您一直追求画面的平面化,这是出于何种考虑?
曹:我觉得平面相比立体会带来更猛烈的视觉效果,会带来更强的视觉穿透力,同时,平面化也正是我画面主题及表达所需要的东西,也是我构建属于自己艺术语言体系的重要元素。
记:在时下的当代艺术圈,有人把以艳丽图像反讽现实的作品归于“艳俗艺术”,您认为您的作品属于“艳俗艺术”吗?
曹:我不同于他们,我做的是“雅俗艺术”,不过作用一样,我以具有现代时尚感的设计元素构成漂亮的画面,试图运用审美的轻薄化来反映当下华而不实的消费观,就像一种美丽的病态。在作品表面的鲜艳之下是什么?这是值得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