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美国著名大学的校园极为美丽,当观察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的校园时,会发现它们的校园中点缀着不少由知名建筑师设计的作品。名校要兴建一座新的校园建筑时,会请当时最知名的建筑师进行设计,这似乎成为了一种传统。可以这样说,几乎每一个知名建筑师在美国大学校园中都有若干个重要的设计作品。本系列将带您逐一领略名校中名建筑师的名作。
如果你是个电影爱好者,那么你一定看过或者至少听过一部叫《夺宝奇兵》(Indiana Jones)的好莱坞大片。这个系列的第一部出自1981年,被称为电影史上的“动作片经典”,获得过多项奥斯卡提名。正是由于这部电影,斯皮尔伯格的导演才华在好莱坞正式大放异彩。这部电影如此叫好叫座,以至于27年后,斯皮尔伯格亲自执导了《夺宝奇兵》系列的第4部《水晶骷髅》(Kingdom of the Crystal Skull)。在这部电影中,时隔19年的印第安纳·琼斯先生在大学里悠然自得地当着教授,然后一连串怪事迫使他在校园内横冲直撞,最后一阵猛烈的撞击把校园中心的校长雕像撞了个粉碎。
电影取景的校园,正是耶鲁大学。1701年,耶鲁大学建校时,坐落于一个叫做纽黑文(New Haven)的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的小镇,离纽约大约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观察一下当地的地名,比如New York、New Haven、以及New England地区,就可以八九不离十地猜到美国东北部地区与英格兰的关系。新教徒从欧洲坐着“五月花”上了岸,先设立的是哈佛大学和剑桥镇。没过多久,耶鲁建校,采用的建筑形式当然是欧式的,就跟那些充满了思乡意味的地名一样。
耶鲁校园
但是,耶鲁大学绝大多数校园建筑是在20世纪30年代左右建成的,当时正是现代建筑崭露头角的时候。一战结束后,退役老兵进入大学学习。与此同时,当时也爆发了适学人口的小高潮。大学校园建筑迅速建成。值得注意的一点是,20世纪初,大量欧洲新锐建筑师涌入美国,他们基本上都是现代主义的拥护者。但在耶鲁,现代主义建筑影响甚微。新建的住宿学院采用了合院的布局,形式上有维多利亚式、哥特式等,都采用了米色的石材,整个校园洋溢着新古典的韵味。20世纪50年代,现代主义建筑的倡导者沙里宁在耶鲁设计诺埃宿舍,竟然也采用了米黄色的石材建筑。在当时的建筑评论界,评论家讽刺它因循守旧,“像蜿蜒的虫子一样恶心”。因此,总的来说,耶鲁大学的校园建筑保持了较为统一的风貌,构成其中心校园的大多是新古典建筑。它们貌似古老,实则只有几十年的历史。据称,为了让建筑看上去有历史的效果,一些石材还进行了做旧处理。
20世纪50年代,当另一位建筑师路易·康接手耶鲁大学美术馆的扩建项目时,他大概也颇费了一番脑筋,这个建筑的形式应该是什么样的,应该如何跟已有环境产生关系。这里有两点需要先澄清一下,一是,先不去谈论路易·康到底是现代主义建筑师还是后现代主义建筑师,简单的分门别类不能概括一位大师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二是,建筑必须要考虑跟周围的环境产生关系。一个孤零零的存在于物理空间的“个体”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存在的。关于新建筑与老环境的关系处理,我已经在之前的三篇博物馆介绍中多次讨论到。这点,显然也是当下中国建筑最为欠缺的一点。
那么,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一个建筑,它当然是时代的产物,但并不一定就要遵循那个时代的主流。建筑当然也是环境的产物,但并不一定就要跟环境协调,可以是对比。协调的方式也不一定是机械地采用相同的颜色或是材料,也不一定是具象地复制已有建筑的细部和构件,也不一定是采用一样的檐口高度和窗口比例。从另一个角度说,对比也是协调的一种。总之,协调的方式多种多样。
路易·康
可以这样总结,建筑是建筑师、环境和时代的产物。前文已经对耶鲁大学的校园环境,20世纪50年代的时代背景作了介绍,下面我们来看看路易·康其人其事,最后再来看看耶鲁大学美术馆这个建筑本身。有了前三者作为故事的基础,建筑本身似乎就是水到渠成的了。
路易·康是位爱沙尼亚犹太裔,5岁时随家移民美国。他23岁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拿到建筑学本科学位,受的是严格的美术艺术传统训练(Beaux-Arts tradition)。27岁时,他去欧洲游历了一年,对中世纪小城情有独钟。回到美国后在宾夕法尼亚各个著名的建筑师事务所辗转。31岁,康成立了建筑研究团队。团队成员关注平民和社会,并倾向于欧洲先锋美学。他们甚至作过社会公共住宅的设计。后来,他又跟若干建筑师合作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康的建筑生涯并没有探寻到自己独特的建筑语言。自46岁开始,康在耶鲁大学建筑学院任教。1951年,康50岁,拿到了耶鲁大学美术馆的扩建项目。普遍认为,耶鲁大学美术馆是康的第一个重要的作品,奠定了他在建筑设计史上的地位。
当康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耶鲁大学美术馆是一个建于1926年的哥特式建筑。当然早在1832年耶鲁大学就建造了第一个美术馆,但后来收藏增长太快,自1867年起,艺术品开始零散分布在大学校园的不同收藏所。为了将艺术品集中起来展览,耶鲁大学于1926年修建了新的美术馆,由当时的著名建筑师Egerton Swartwout设计,1928年向公众开放。正如20世纪30年代校园建筑风靡的做法,美术馆采用了米黄色的石材,样式为哥特式。仔细观察这个建筑,它还采用了一些佛罗伦萨建筑的元素。
美术馆建筑
虽然紧挨着老建筑,路易·康还是大胆采用了灰砖、混凝土、玻璃和钢这样的现代材料。整个朝向街道的公共立面全是实的砖墙,没有一扇窗户。建筑立面稍微向街道突出,突出的侧面为全玻璃,成为非常谦虚的入口。如此,人从南向北沿着街道行走时,会觉得老的美术馆立面像是美丽的长卷和布景,自然而然地进入新美术馆的入口,新建的体量则消隐在人的空间体验之外。
参观其室内,其屋顶的三角形混凝土屋顶十分突出。它看起来就像漂浮在空中一样,而筒灯、布展装置又沿着混凝土线条排布。事实上,建筑采用了一种创新的四面体形中空的混凝土空间结构。所有的设备管道和电缆都布置在四面体结构内部的空隙中,然后通过三角形屋顶分布到展览空间的各个地方。这种结构则使得展览空间开敞而纯粹。路易·康对结构体系、材料和建造技术的创新与探索此后在他的作品中不断出现。
如果看过了路易·康一生的作品,再回过头来审视他50岁时创作的成名作,你会发现这个建筑虽然已经有了某些他后来的标志性建筑语汇,但还没有成熟地反映出他后来提出的一些理论。方形的建筑形体,三角形的混凝土屋顶,三角形的楼梯,都出现在了耶鲁大学美术馆中。后来,简洁的几何形体,混凝土的使用,光的自然的采用,都成为康后来反复出现的形式语言。而康后来提出的“服务—被服务”空间的理论在这个建筑中出见端倪,却不像理查德医学研究实验室(Richards Medical Research Laboratories,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hiladelphia)一样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
事实上,耶鲁大学艺术学院的街对面,就坐落着路易·康一生的最后一个作品,耶鲁大学不列颠艺术中心(Yale Center for British Art)。这个建筑展现出路易·康娴熟的建筑设计手法。还是混凝土,还是简洁的建筑体型和空间,建筑中庭的自然光令人惊艳。服务与被服务空间清晰的分离。楼梯空间独立拉出来,一个圆筒存在于中庭中。整个空间具有几何感、对称感,并使人产生静谧、神圣的感觉。
结语
这篇文章以电影开始,也将以电影结束。2003年,一位叫纳撒尼尔·康(Nathaniel Kahn)的年轻人拍了一部叫《我的建筑师》(My Architect)的纪录片,随后获得了包括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在内的多个电影节奖项。这位年轻人正是路易·康的私生子,这是一部寻父之路的电影。纳撒尼尔和妈妈不跟康生活在一起,在纳撒尼尔十岁的时候,康在宾夕法尼亚火车站的男洗手间孤独地死去,尸体三日无人认领。虽然他的讣告在《纽约时报》登出来的时候,只提及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但事实上,外界的说法是,康有三个家庭,还有一子一女。正是康的第二个女人安·婷(Anne Tyng)和他一起工作,并设计了耶鲁大学美术馆。康的第三个女人哈丽雅特·帕丁森(Harriet Pattison)也和他一起工作。而他们的私生子,为他拍了这部叫《我的建筑师》的纪录片。
路易·康的一生充满了谜题,但如今,在耶鲁大学校园,这样两个建筑,沿街对立。一个是路易·康50岁时的成名作,一个是他73岁生命的最后一个作品,相差18年。人生没有很多个18年,而他相差18年的首尾作品共存于耶鲁大学校园街道两侧,将长久地存留下去。参观的人来了,亦或是你读了这篇文章,在这街道两侧的建筑内看了一眼,看见的是康的延续与转变,瞥见一个大器晚成的大师18载的职业生涯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