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对“紫砂壶”以及紫砂艺术是不大了解的,当然:如果说一点不知,那是“矫”情了;我只能说了解的,也仅仅在泡茶“不馊”的层面上。然而,对于紫砂之类的工艺品,何故独独是“壶”的价位要高过紫砂雕之类的艺术呢?还好我有一朋友是刚从宜兴丁蜀的紫砂工艺学校里才退下来。他在我处聊天时,说了不少真性情的话,可能对当下紫砂壶的收藏热度,是个当头棒喝,不一定有利了,但是真话往往又是不好听的。下面的文字就是我们对话的内容,未经胡不真(化名)先生过目。如有文责,只能自负。
阿甘:胡老师,你从丁蜀来,那就聊紫砂吧!我对紫砂壶不甚了了,顶多也就是听说用紫砂壶泡茶隔日“不馊”,仅此而已。
不真:“不馊”,那也是胡说的。要是一个礼拜“不馊”,那么这壶茶还能喝么?其实使用任何工具泡茶,一、二天内都不会馊的,就是“不馊”,大概也不会有人去喝了,因为茶碱都泡出来了;这时候无论从口感、味道、茶汤等方面,都不是原来的“茶意”了;所谓喝新茶、吃老酒,就是这个意思啊。
阿甘:那好像现在卖、买茶壶的人大多半是相信泡茶“不馊”的,也用这个“不馊”之法,去游说紫砂茶壶,至于其它方面,则没人问。
不真:盲从啊!中国人向来就有“一窝蜂”,蜂拥而上的习性。别人买了,我也得买。要是不买,心里就不踏实。其实,茶壶无论是什么人做的、工艺多么精致,但它的功用和本质是改变不了的,也即是泡茶的诸多工具之一种,没有更特别的什么了。如果有,那也是商人策划出来的,从我教学的角度讲,它只是一门工艺而已;我认为,紫砂茶壶对多数人、多数家庭没有任何用处,收藏它同样如此!古代文人、高士依山临水,煮泉泡茶,那是一种人生的况味!而现代人,还有那种半点的人文情调么?而投资已成唯一的选项了。再说了,“紫砂”它是工艺美术,和书画艺术还有所不同的;工艺,就是还带有一种复制的色彩,从性质来讲,又属于易碎品,因此来说,收藏的意义远没有书画强劲。
阿甘:那“顾景舟”一把壶,也是百万级人民币的唷!
不真:明“时大彬”也不同样如此。刚才我说了,名人雅士在这方面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其实:壶,还是一门综合的艺术,为什么这么说呢?比如一把名不见经传的壶身,要是请名家画图,再请名家雕刻,其艺术含量就会大增;因附加条件的量变,附庸风雅的味道也就更浓了。所以,一把壶,再经过这些“身外事”之后,“此壶”非“彼壶”了。
阿甘:你一直在搞教学,那“紫砂”约在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
不真:明末天启年间,有个叫周高起的在《阳羡茗壶录》中记述的一个有趣的传说:有一游方僧人到丁蜀山村,边走边叫卖“富贵土,卖富贵”,又说“贵不欲买,买富何如”?后来好奇的村民随他来到附近的青龙山黄龙山脚下,掘出泥土,烧制成壶后,随引来无数文人骚客的倾情盛赞。北宋时期的梅尧臣“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喜华”;欧阳修:“喜共紫瓯吟且酌,羡君潇洒有采清”。“紫泥”,“紫瓯”说的就是紫砂壶。至明代因紫砂烧制技术的一再提高,宜兴紫砂工艺红极一时,大师名匠也纷纷涌现了。再加上文人士大夫的介入,把紫砂工艺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如果说流行,应在宋朝就开始了;而现当代却是有台湾人炒起来的,约在八十年代吧,几起几落了。
阿甘: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说陶土用完了,于是炒家们大大的大赚了一把;记得有一段时间平常的一把“壶”,就是几万、几十万而且还十分的畅销。
不真:是啊,“盲从”嘛。据我所知陶土“用不完”,所谓“用完了”,那是别有用心的人放出来的话,先制造一个紧张气份,然后他们就很想当然的坐享其成了。那时间,是搞得“盲从”之士,已到见“壶”就买的成度了。想必你也还听说过“和田玉”,国家禁止开采了的话吧!结果玉器的店是越开越多,仅在上海你看看,是不是每条路上,每个古玩城,甚至每个宾馆都设有玉石供应专柜了。因为又有“玉石国家禁止开采”的话嘛!这些就是专门供应“盲从”之士的。
阿甘:看来“盲从”害死人啊!
不真:是啊“盲从”玉石、玉器之类的,还可挽回些损失,而“壶”却之不恭。
阿甘:怎么讲?
不真: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但是对于玉,不要去琢它,也不须要它成器;其原石照样可以卖钱啊!一样珍贵的。而“壶”的原料,我想怎么的,也卖不过玉石原料吧。
阿甘:这样说,也不能说你不对!但紫砂壶之类就真的没有什么用么?
不真:你说能有什么用?
阿甘:把玩。
不真:把玩,那是要有心情、闲情、心智高雅之人;你看普天下,还有几人能拥有这份心智的!我知道,你有位收藏家,那是几百年才出的一位啊。容容众生,俗人多耳;所谓“壶中日月长”,那是高士对知音难得的声声叹息吧!
阿甘:你是搞紫砂教学的,说这话不怕人找你茬么?
不真:我只是说两句真话而已。紫砂壶走到今天,已完全背离了原本存真、存趣的本性,变得功利无度,而失去了本性。你到宜兴看过之后,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大实话。
阿甘:那样我倒不敢去了。
不真:为什么?
阿甘:保留点“不馊”的传说吧!
仲敬干2011年9月12日中秋节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