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展览第一部分“浪漫主义精神”（The Romantic Mind），即可见到一系列裁剪讲究夹克及著名的超低腰下装  

　　“天使与魔鬼”系列（Angels and Demons）的一件套装服装上印有德国画家司提反•洛克纳（Stefan Lochner）的祭坛画

  2002—2003年“难以置信”系列（Supercalifragilisticexpialidocious）的黑色套装 

　　文：黄婷怡 图：大都会博物馆

　　无论是T台模特的怪异妆容，还是低至股沟的超低腰裤(bumster pants)，亚历山大·麦奎因的设计都曾在争议声中创造着潮流。自称为“时装界的爱伦·坡”，麦奎因生前把怪诞、病态、颓废的美演绎到极致。然而，他的“野性”却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建立在对传统工艺的了解，对历史及艺术史的深刻认识之上，正如他自己的话：“你必须知道常规才能打破它，这就是我要做的——打破常规而继承传统”。从即日起至8月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举办的“亚历山大·麦奎因：野性之美”展(Alexander McQueen: Savage Beauty)，展出了麦奎因职业生涯最早期到2010年离世前创作的大量作品。这次展览由大都会时装博物馆(Costume Institute)主办，副馆长安德鲁·波尔顿(Andrew Bolton)策划。展品配合精心布置的展厅和极具感染力的背景音乐，带给观众超凡脱俗却又几近原始、高雅却不由得恐惧的感受。

　　挑战着众人感官的回顾展

　　自1946年时装博物馆并入大都会以来，每年举办两个大型展览，以促进对服装及其发展的研究。这次回顾展也延续了该馆一贯的办展思路。现任副馆长波尔顿说，今年的展览本来是打算以伦敦萨维尔巷(Savile Row)为主题，展出三位设计师的作品，麦奎因是其中之一。但在2010年2月，麦奎因在伦敦的家中自杀的消息传出后，策展团队便果断地决定改办为麦奎因的个展。从开展至今，参观者纷涌而至，展馆门前等候的队伍常常横穿19世纪欧洲绘画和古代东方艺术等好几个展区，一直延伸到西翼电梯口处，展期也为满足持续增加的参观人数而延长了一周。这位出身平民，被称为“可怕顽童”(L’Enfant terrible)的著名服装设计师天才地在作品中融合了种种极端。正如他生前的发布会总是出人意料一样，此次回顾展依然继续挑战着众人的感官。

　　传统裁剪功底奠定麦奎因设计的成功

　　走进展览第一部分“浪漫主义精神”(The Romantic Mind)，即可见到一系列裁剪讲究夹克及著名的超低腰下装。麦奎因早年在萨维尔巷修得的传统裁剪功底一直是他最为人称道之处，也是他能在设计造型上不断成功创新的坚实根基。中央圣马丁学院的路易丝﹒威尔逊(Louise Wilson)曾说：“……李(麦奎因原名为Lee Alexander McQueen)亲自剪样板，亲自缝制上衣。基本上，他不需依靠任何人。他不需要请技工，甚至打一开始就不需要请板型师，即使一无所有，他还能继续创作。”麦奎因在技术上的全面和精通，以及他创作过程中的亲力亲为，似乎暗合19世纪作家和艺术家拉斯金、莫里斯等人对回归中世纪手工艺传统的渴求。然而，他惊世骇俗的创新又使他与维多利亚时代的前辈们区别开来。他的超低腰设计是其精于传统工艺却常常“打破常规”最为突出的例子。这一设计在视觉上拉长了人的躯体，营造出身体比例夸张纤长的效果，在20世纪90年代初刚刚推出之时引起了轰动。然而对于今天的时尚爱好者来说，这些多少已成为乏味的旧谈，人们对这露出股沟的设计从最初的惊讶不已，而后热烈追捧，到如今已是习以为常。

　　经久不衰的经典名作是其重要灵感源泉

　　历史主义风格是他区别于众多时装设计师的不同之处，中世纪和文艺复兴的大师画作常常被挪用到他的作品中。第一部分尽头处的上装来自1997—1998年的“丛林险恶”系列(It’s a Jungle out there)，采用了数码印花技术，把佛兰德斯画家罗伯特﹒康平(Robert Campin)于1430年绘画的《基督左边的小偷》印到面料上。运用大师的图像和最新技术，麦奎因又一次向大众展示了他的“离经叛道”。这种对大师绘画的借用一直延续到他的遗作“天使与魔鬼”系列(Angels and Demons)当中。展览中出现的一件套装就来自这个系列，服装上印有德国画家司提反﹒洛克纳(Stefan Lochner)的祭坛画，祭坛画边缘的哥特式装饰更被别具心裁地印到真丝绸缎上，增加了图案的层次感。该系列的灵感取自拜占庭艺术和17世纪雕刻家吉本斯(Grinling Gibbons)的作品，此系列面料印花的元素还有波提切利(Botticelli)、博斯(Bosch)、让﹒福吉(Jean Fouquet)等人的作品。这种模糊了高级订制与小批量时装之间界限的数码印花技术，近年很受设计师们青睐，麦奎因就是大胆运用这种技术的先驱之一。

　　回顾苏格兰传统，历史事件为设计蓝本

　　此外，麦奎因也不断地回顾苏格兰传统。以历史事件为主题的“高地之辱”系列(Highland Rape，1995—1996)和“卡洛登寡妇”系列(Widow of Culloden，2006—2007)，向人们诉说了苏格兰曾经的苦难和动荡。1995年发布会让麦奎因作为一名艺术家的才能得到国际上的认可，但是撕裂的蕾丝长裙和模特身上的斑斑血迹曾让人们以为“高地之辱”所表达的是女性遭遇强暴，为此麦奎因很是不满，多次澄清这一系列绝非出于对女性的同情，而是关于18世纪詹姆斯党起义和19世纪的高地清洗运动。那些每毫米都经设计师仔细斟酌的裂口，在飘逸的织物上显得尤为沉重。尽管麦奎因非常重视自己的苏格兰血统，尤其是对苏格兰的苦难历史有着真挚而深切的情感，对他而言伦敦却更有归属感。展览的“浪漫民族主义”(Romantic Nationalism)部分除了集中展示了有关苏格兰的作品，还有出自“住在树中的女孩”系列(Girl Who Live In The Tree，2008—2009)套装，其中使用了大量英国皇室装束的元素，尽管采用了质感垂坠的公爵缎(Duchess satin)和极具量感的布料，却因为考究的裁剪手段，在奢华气派之余又显轻盈灵动。

　　“死亡与黑暗”是“浪漫主义哥特”展区作品的主旋律

　　维多利亚时期的哥特式艺术也是麦奎因重要的灵感源泉。展览第二部分名为“浪漫主义哥特和奇物橱柜”(Romantic Gothic and The Cabinet of Curiosities)。前半部分“浪漫主义哥特”的现场用污迹斑斑的镜子装饰墙面，背景音乐混合了萧萧风声，刻意营造出爱伦﹒坡恐怖小说《厄舍古厦的倒塌》中的氛围，不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展品的哥特式美感，更让不少刚从“浪漫主义精神”展区走出的参观者顿感毛骨悚然。麦奎因作品对死亡和黑暗主题的浪漫主义态度早在事业初期便显露出来，出自1996—1997年秋冬季“但丁”系列(Dante)的紧身衣便是一例。这件紧身衣的丁香色丝绸之上缀满黑色丝质蕾丝和黑曜石珠子(jet beads)，极其精致奢华。根据波尔顿的说法，这件作品的用色和选料都与维多利亚时代的丧礼文化有关。该展厅入口处那出自1997—1998秋冬“重组肢解”(Eclect Dissect)系列的套装非常惹眼，领口处鲜艳的红色雉鸡羽毛与肩上的树脂秃鹰头骨搭配黑色的皮革，颓废阴沉却又充满气势。最惹人注目的要数“奇物橱柜”中那出自2002—2003年“难以置信”系列(Supercalifragilisticexpialidocious)的黑色套装。由菲利浦﹒特雷西(Phillip Treacy)设计的头饰，与随风飘扬的巨大丝质外套，以及裁剪讲究的裤子勾勒出夸张而优雅的轮廓。这件灵感得自蒂姆﹒伯顿(Tim Button)电影的作品充满了戏剧性，衣裳下的人体模特似乎变成了恐怖电影中的幽灵，随时要步下展台。

　　怪诞设计呈现各国文化交融

　　“奇物橱柜”中还集中展示了各个系列的精彩细节，包括灵感取自中国和日本传统服饰的头饰和高跟鞋，以及名为“脊椎”的紧身衣(”Spine” Corset)。黑色皮革外的银色脊椎骨架继续延伸要臀部以下，给模特接上了诡异的尾巴，怪诞之程度足以让观者感到不适。麦奎因曾说：“我像很多艺术家一样，从怪诞中找到美。我必须强迫人们去观看。”

　　“浪漫异国情调”(Romantic Exoticism)这一部分把融合了日本和美国文化的“只是场游戏”系列(It’s Only A Game，2005)放进音乐盒一般的展台上。当年这个系列的发布会让模特扮演棋盘上的旗子，表现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和较量。麦奎因对异域服饰文化的理解并没有停留在视觉感受上，而是把服装中的政治因素发掘出来，再打破文化间的界限，把不同风格完美地糅合起来。

　　接下来的“浪漫原始主义”(Romantic Primitivism)和“浪漫自然主义”(Romantic Naturalism)体现出麦奎因对人和大自然关系的关注。他的原始主义不仅有对原始部落视觉元素的借用，更体现出他对原始宗教仪式，物神崇拜和服饰之间关系的深刻理解；他的自然主义也并非自然元素的简单组合，而是如2010年春夏系列“柏拉图的亚特兰提斯”(Plato’s Atlantis)名字暗示的，旨在表现造物的崇高和伟大。这些作品也延续着麦奎因一贯的特点，从1994年的“虚无主义”系列(Nihilism)到2000以后的作品，随处可见其标志性的破碎质感；“柏拉图的亚特兰提斯”中出现了十英寸高的犰狳高跟鞋，怪诞诡异始终是麦奎因的代名词。

　　一些评论指出了麦奎因的作品与英国艺术家戴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作品之间的联系。骷髅母题的使用及对死亡，腐败的关注几乎是人们最先想到的相似点。这两位艺术家都是在20世纪90年代成名。这时期其它文化领域也出现了类似的“世纪末”特征。然而，这颓废、阴暗之风四处弥漫的时代，也正是英国文化创意产业开花结果之时。看似消极的情绪却蕴藏着蓬勃的创造力，艺术家们的批评精神更是一刻都没有停止。麦奎因一直保持着先锋的姿态，走在同行的前头。当人们还停留在“极少主义”的时候，他却早以全新的目光审视历史和传统，并把历史和传统带进未来，以他的浪漫和不羁实践了“打坡陈规而保留传统”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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