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曼在她位于696的工作室中
几周前,面临拆迁的上海696艺术区举办了最后一次集体活动“绿野仙踪”,而此后,原住的那些艺术家们何去何从?
张平:
在她曾经拥挤的三层的工作室及展览空间里,张平显得十分平静。她缓缓道来:“我们在2011年初时就接到通知,据说5月底必须搬出。我们也都尝试过协商,但是没结果。现在有一个转机:我们有希望搬迁至上海另一区的一个老厂房,在该区政府的帮助下,房租可能会在艺术家承受范围内。”
我有些好奇地问道静安区政府让696艺术家们搬迁的决定是否因为他们的作品中有任何政治的因素,张平吃惊之余,一口否决:“决定没有。我们中没有任何一个艺术家的作品透露着一丝‘反叛’的味道。这个搬迁的决定完全是简单的商业因素促成的。”我暗暗想,的确,中国当代艺术总是不免被与政治挂钩;但有时,像张平所说,中国当代艺术的处境与世界上其它各地一样,商业利益排在了艺术的前一位。
江雪曼:
雪曼在为找696艺术家们的下一个家而奔波着。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几千平方米的地方挺艰难的。我们特别钟情于696的这样的气质:没有翻新装修过的旧工业厂房最好了,保留下来的历史痕迹才是最宝贵的。我们看中的几处地方的要价又不是艺术家可以承担起的;只有商用店铺,比如说摄影设计坊才能付得起这种价钱。”
像张平一样,雪曼还是挺放松的,估计也是因为这另一个区内的老厂房很可能接纳他们吧。我不禁想到,那么要是这群艺术家们没有这根救命稻草可怎么办呢?不过,在中国,不仅仅是草根艺术家们,许多普普通通的人们都适应了如何在‘不确定性’中生活。面对迅速改变的周遭和自己无法控制的状况,他们有种‘随缘’和‘走着瞧’的态度。
我有些疑惑地问道,明明在一个城市里面,为什么有些‘政府部门’就能够努力去保护草根艺术家,而另一些‘政府部门’却把商业放在首位?“原生态的艺术家工作室或是产业化的商业改造,这是两个不同的路,他们必须清楚如何舍弃选择。”雪曼坚决地说道,“上海的创意园区已经不少了,而且有些还在招租。或许这个城市需要的不是另一个创意园区了吧,而是另一个威海路696。”
萧长正:
在电话上联系上了正在广西做项目的萧老师(696的大家庭还是有辈分的!)。“很高兴大家表现得都不错,非常理智和冷静。其实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我们当时搬进来得时候就被告知可能要离开。”老师的总结果然精辟:“我们也向静安区政府争取过,可是无效。我们也不打算做激动抗争,更不要做什么钉子户,因为这种不合作的方式长远看来根本站不住脚。”
萧老师平和的语气中也透露出了他坚定的立场:“艺术创作和艺术经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面。没有纯粹的好艺术,一幢房地产也只是一个空壳,又能如何制造商机呢?在萧老师眼中,696像闹市中的一片难得的绿洲净土,这帮比较纯粹的艺术家在这儿从容创作,有时无所事事地一起打磨时间。
那么如果696的新家顺利谈下来,哪些艺术家会一起搬过去呢?“当然自愿为主啦,而且那些潜心创作的艺术家!到时顺其自然吧。其实这样调整一下完全不是什么坏事。”
Antonio Sevilla
我去年对话的四位艺术家并非都还在威海路696。通过email,我得知,来自西班牙的Antonio去年就离开了。他与房东一再就自己画室天花板漏雨的问题交涉无果,结果去年夏天的一场大雨把他的15张素描和两张油画都毁坏了。Antonio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了。回头看来,估计房东也很清楚与这些画家的合约将要到期,也就没必要操心这等小事了。Antonio离开696后,一直无法寻觅到合适的工作室。
电话上的Antonio听起来对中国的当代艺术界有些幻想破灭的味道。“作为一个西方艺术家,除非你非常有名,否则很少人对你感兴趣。这儿几乎没有人关注和支持在中国生活与创作的西方艺术家们。我创作的题材也不是中国艺术市场感兴趣的:环保和人类的普遍生存状态等。仿佛市场对一些不深刻的题材更感兴趣。”我有些揪心,因为去年夏天见到Antonio的时候,他对中国,对上海是那么地有热情。
“有时人们只是利用我的长相让他们看起来‘国际化’一些罢了。”Antonio似乎意识到了,“他们带我去开会,之后音讯全无。他们相当奉行实用主义。我在中国实在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特别是现在签证政策也紧了……”他的西方艺术家朋友中,大部分也离开了中国——留下来的大部分是设计师或建筑师,而不是艺术家。
说到这儿,我熟悉的Antonio又回来了:“你猜我在哪里跟你打电话呢!我在上海一条挤满了人的马路上单手骑车呢,另一只手拿着电话!”我默契地笑了,为了他的安全,我们结束了通话——我真切地希望Antonio在上海的日子还没有结束。
696的艺术家们选择了理智地离开,可他们绝对不会不声不响地告别。张平正在带头策划一本纪念威海路696的书籍。5月的第一个周末,696举办了最后一场的告别展览和狂欢派对,名曰“绿野仙踪”。整个活动设计为一次化装舞会,各个画室的艺术家选一个童话,历史,小说或电影人物,为自己的画室设计一个场景,结合自己的作品加以展示。
根据策展人项丽萍,“绿野仙踪”与696艺术家们的故事有着许多相像之处。“多萝西的最大愿望就是回家,而这群艺术家却要被迫离家,寻找一个新家;稻草人的愿望是拥有一个脑子,而真正的艺术催发人类思考;铁皮樵夫希望有一颗心,而文化艺术能滋养丰富人心。”
我们真诚的希望这群艺术家顺利地在新家安顿下来。而在本文写就之时,一则官方消息不期而至:上海市虹口区人民政府将于5月26日举行“三角地艺术区入驻艺术家签约仪式”。究竟会有怎样的后续?艺讯中国将继续关注原生态艺术家园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