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州府印。
玉海堂刊《孔子家语》。
李笠旧藏《书林清话》。
《孔子家语》是一部记录孔子及孔门弟子思想言行的著作。此书最早著录于《汉书·艺文志》,早已佚失。唐代颜师古在其所注《汉书》中说,《汉书·艺文志》“非今所有家语”。颜师古此处所指的今本《孔子家语》是指三国时魏王肃收集并撰写的10卷本。著名经学家王肃从自己的学生、孔子后人孔猛那里得到此书。王肃,今山东郯城人,曾遍注儒家经典,是郑玄之后著名的经学大师。王肃在经过一番对《孔子家语》的考证后认为,此书的出现正好印证了自己对当时经学大师郑玄的质疑。于是他为此书写序作注,广为流传。但可惜的是该书并未引起当时学界的肯定。学界认为《孔子家语》的出现和注释,是王肃为了与郑玄作对,拼凑《春秋传》《国语》《韩非子》《荀子》《尸子》《文子》《列子》《礼记》《吕氏春秋》《尚书大传》等书内容而成,是王肃伪造之作。于是从唐代开始,世人对此书的质疑声不断,《孔子家语》的王肃伪造论在后世的学术界占据了主导地位。
然而,20世纪70年代,河北定州八角廊汉墓竹简、安徽阜阳双古堆汉墓木牍的相继出土,以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的问世、英藏敦煌写本《孔子家语》的公布,重新开启了对早已被打入冷宫的《孔子家语》研究的大门。《孔子家语》伪书说,这一禁锢了经史学界上千年的论断开始重新受到质疑。此后,《孔子家语》的学术价值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和肯定。
现在我们所能见到的《孔子家语》的版本有很多种,不过总体来看,这些版本多出于明覆宋本、宋蜀大字本和毛晋本。
明覆宋本即是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王肃注释本,每半页9行,行16字。前有王肃《孔子家语序》,第10卷结尾处有“岁甲寅端阳望吴时用书,黄周贤、金贤刻”一行文字,最后为黄鲁增《孔子家语跋》。我们从黄鲁增的序文当中也可知他在刊印《孔子家语》时所依据的版本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宋本,其后两卷可能是用其他的《孔子家语》本补足的。
毛晋本《孔子家语》是指毛晋汲古阁所刻王肃注释本,前有王肃《孔子家语序》,后有毛晋《孔子家语跋》。
宋蜀大字本《孔子家语》也是毛晋汲古阁所刻。从毛晋《孔子家语跋》的内容可知,毛晋先从吴兴商人处收得宋本《孔子家语》,可惜这本《孔子家语》缺少第2卷16页以前的部分,这令毛晋颇感遗憾。老天似乎十分眷顾作为藏书家的毛晋,数年之后,他在一酒家又得到一宋本《孔子家语》,此本缺少的恰好是后两卷,于是毛晋将两个残缺的《孔子家语》版本合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本子。毛晋本和宋蜀大字本都是由两个不完整的宋本合成的。一些学者将毛晋本的第2卷16页之前和宋蜀大字本相比较,发现毛晋本和宋蜀大字本差别很大,认为毛晋本的第2卷16页以前没有采用宋本而是用其他较差的《孔子家语》本合成的,错误也比较多,而宋蜀大字本才是由两个宋本合成的。莫友芝(字子,自号(同吕)亭)、傅增湘《藏园订补亭知见传本书目》云:
今以汲古阁刊本(宋蜀大字本)比较,二卷十六页已(以)上毛本伪脱殊甚,注文缺漏尤夥,与宋本迥异,十七页已下诸卷则与宋本悉合,盖毛晋刊是书时尚未得酒家本,故但据家藏残帙,其所缺者以别本凑合付梓尔。
笔者所藏《孔子家语》为玉海堂景宋丛书之一,清末贵池藏书家刘世珩以家藏汲古阁旧本为底本,请刻书名家陶子霖镌刻上版,并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二月刊于武昌黄冈。刘世珩(1874~1926年),近代藏书家、文学家。号聚卿,别号楚园。安徽贵池人。光绪举人,曾任道员、江宁商会总理、湖北和天津造币厂监督,历办江南商务官报、学务。后任直隶财政监理官等职。喜文学,尤工词曲。家藏图书极多。因得到两部宋刊《玉海》,遂命其藏书楼为“玉海堂”。另有“赐书台”,以《玉海》和宋刊本《魏书》为其镇库之宝。汇有《玉海堂景宋丛书》52种、《宜春堂景宋元巾箱本丛书》8种、《聚学轩丛书》60种。
刘世珩得此《孔子家语》可谓颇费周折。观晚清藏书家莫棠在书封的朱笔跋语,可知刘世珩得此册并付刊的过程。此册《孔子家语》原刊本是由桐城的萧敬孚所秘藏。萧敬孚即萧穆(1834~1904年),安徽桐城人,清代版本目录大家,也是近代杰出的文献学家。萧穆有《敬孚类稿》传世,是由友人沈曾植、徐乃昌等人在其身后出资刊行的。当年萧敬孚经常向同好夸耀其收藏的是明代汲古阁旧藏北宋本《孔子家语》。后来萧敬孚将《孔子家语》出质给了安徽的徐某。这个徐某和刘世珩是亲戚,由于刘对此宋本《孔子家语》垂涎已久,所以此宋本《孔子家语》很快便成了刘世珩玉海堂长物。原藏者毛晋及其后人对于此宋本《孔子家语》是极为推崇的,毛晋之子毛斧季在《汲古阁珍藏宋元秘本书目》北宋本《孔子家语》下云:“南宋本作‘良药苦口利于病’,此本作‘药酒苦口利于病’。及读《盐铁论》,亦作‘药酒苦口利于病’,方知北宋本之善。”毛斧季更是在汲古秘目中估其值五十金。而另外一位近代藏书家叶德辉在其《藏书十约》中提到,“藏书必有印记。宋本《孔子家语》以有东坡折角玉印,其书遂价重连城”,也即是指此本《孔子家语》。对于刘世珩收购该册《家语》时的价格,叶德辉《书林清话》中记载:“(近年)贵池刘某(指刘世珩)以番饼四百圆购汲古旧藏宋本《孔子家语》……”
笔者收藏的此册《孔子家语》有这样一段故事。1900年莫棠在上海遇到了刘世珩,刘告知莫棠,其向萧敬孚所购之宋本《孔子家语》已经覆刊,刘知莫棠是当时的藏书大家,尤喜宋元佳本,于是许诺书印成后即以初本相赠。但不久,莫棠即入广州为官,此事也不了了之。甲辰(1904年)二月莫棠才从海路收到莫绳孙寄给他的此册《孔子家语》。
此册《孔子家语》经数位近代藏书家递藏。书内有藏书章“聚学轩”“韶州府印”“问宾图书”“知求居藏”“天麟所藏”以及“独山莫绳孙字仲武号□□影山草堂收藏金石图书印”等。“聚学轩”为刘世珩的书斋名,依首页钤印推知,该册虽为莫绳孙寄给远在广州的莫棠的书,但是却为刘世珩相赠。
该册《孔子家语》封面上有莫棠先生的朱笔题跋,后钤有“楚生”印。其曰:
十余龄时,侍在太仓府君于上海,即闻桐城萧敬孚夸其所藏有北宋本《家语》,汲古秘目斧季定其值五十金者也。嗣仲武兄为言,尝向敬孚假读经岁,书中避讳至高宗孝宗,以为宋椠,则是指为北宋则非。其有东坡折角玉印者伪也。敬孚也心是之,而犹强张曰北宋本。逾数载,敬孚质诸皖中徐氏,徐,刘戚也,遂转归刘观察世珩。当其售刘之日,寓书仲武兄坚约勿昌前论与人,于是果得值如旨。庚子冬,予见刘上海,谓已刊覆,许以初本见赠。既予入广州,江海阻阔,意其刻成久矣。甲辰二月仲武兄始从海道寄此册,因书其流传之故。若夫其书之伪,而所缀集,则魏晋以上之遗,昔人言之盖详已。十二日辛亥莫棠记。
莫棠是清末民初藏书家,字楚孙,一字楚生,贵州独山人。他是晚清大儒、藏书家莫友芝九弟莫祥芝的第三子,官至广东韶州知府。民国以后弃官归隐,寓居苏州。1929年殁于上海。其一生酷嗜图书收藏,通版本目录学,家有“铜井文房”“文渊楼”等藏书之所,藏书闻名一时。莫棠生年各藏书家辞典缺失。台湾图书馆善本室藏有莫友芝之子莫绳孙日记和信札底稿数十册,其中有载:“楚生,甲辰八月初二日,四十初度。”莫绳孙所记甲辰年为1904年,前推39年即为莫棠生年。据此,莫棠生年为同治四年(1865年)。莫棠雅好收录黔人著述,并尽力助其刊布。如收集郑子尹《巢经巢遗诗》,编辑《巢经巢遗集》,又勘定遵义赵嵩(字筱容)的《含光石室诗草》等,均由陈夔龙出资刊刻,广为流播。自编有《文渊楼藏书目》,著有《铜井文房书跋》。
莫绳孙(1844~1919年后),字仲武,贵州独山人,莫友芝次子。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随刘瑞芬出使俄国与法国,任参赞。因刚直不阿受责去职。长期独居扬州,整理和刻印祖父与父亲遗著,集成《独山莫氏遗书》66卷。原版留存至今,由江苏人民出版社重新印刷发行。自编有《影山草堂书目》。编辑出版其父莫友芝《宋元旧本经眼录》。
莫绳孙自幼聪慧过人,对其父书法甚有研究。1858年,莫绳孙陪父莫友芝到京城参加殿试,莫友芝仍榜上无名。莫绳孙便随家父一道于1861年拜在湘军统帅曾国藩帐下做了客卿。莫绳孙即随父潜心研究文字学、史学、音韵学、诗学、版本目录学等。1871年秋,莫友芝在江南一带寻访“四库”遗书时不慎偶感风寒,一病不起,于9月14日离开人世。曾国藩深痛不已,书写挽联:
京华一见便倾心,当时书肆论交,早钦夙学;
江表十年常聚首,今日酒樽和泪,来吊诗人。
王肃注本《孔子家语》经历了历史上的“伪书说”“增加说”“非伪说”,可谓多舛。虽然部分学者对其真实性有着种种质疑,但它仍是一本影响深远的经史论著。它详细记录了孔子与其弟子门生的问对诘答和言谈行事,对研究儒家学派的哲学思想、政治思想、伦理思想和教育思想有很大价值。 上海 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