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台湾当代艺术家陈界仁
http://www.socang.com 2011-02-09 10:26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三联生活周刊:媒体写你的经历总会提到一个比较特别的阶段:从1988到1996年,你辞去工作也没碰过艺术,沉默8年来反省一些困扰你的问题。
陈界仁:那8年我的生活其实正常,媒体强调了8年的沉默。当时台湾已经“解严”了,但我觉得“戒严”或者“解严”都不是单纯的政治形式转换。我没出生就在“戒严”状态里,这东西会内化,变成你的思考、精神状态,甚至是你反省不到的部分。我们对生命价值的想象到底是什么?怎么处理和面对被内化的部分?关于艺术的可能性是什么?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些事情,是不自觉地。我很少出门。我本来跟艺术圈就没有很大关系,以前也在“地下”,对我来讲,艺术一定是先处理生命的问题,不一定是个人的、向内的,也包括怎么想象一件事情。有人会用小说和报告文学去传达,我用影像传达,如果想通了,就自然开始创作了,所以那8年没有那么神奇。
三联生活周刊:当时你召集一起做这个行为艺术的人,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陈界仁:5个人,都不是艺术家,现在也跟艺术没关系。我很相信一句话,不要从艺术学艺术,如果只按照艺术史的视角看世界,会少看到很多可能性。我到现在和艺术界的关系都不很深。
三联生活周刊:关系不深是指形式上的吗?比如签画廊?
陈界仁:心理上和事实上都不太紧密,我不排斥画廊,我也有画廊,但我很少去,一年还不去一次。生活本来就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的注意力不会只在所谓的艺术圈或艺术世界的内部。
三联生活周刊:那你平时创作状态是什么样的?
陈界仁:我一年只做一件作品。比如《加工厂》,2003年我们去拍的时候,那个工厂已经“恶性关厂”7年了。在台湾这种关厂事件非常多,失业劳工拿不到该得的资遣费、退休金,当时媒体会有些报道,过后也就不再有人谈论。但7年后那些女工还在,还住在工厂区,并不是她们消失了,我就很想去延续这个过程,让她们“被看到”。那个厂房仍然属于资方的资产,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管理员让我们进去拍片。对我来说,那是个私有化的空间,怎么潜入进去,把女工找回来,让事情再发生,借这个现场来谈台湾30年的加工史,这个过程前后花掉快一年。
我感兴趣的不是议题,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比如讲劳工的,光电影来说应该就有好多部吧,我关心如何提出新方法和找到艺术的可能性。每个议题后面都是人的生命状态,每个个案都不一样,如何呈现这是艺术要去做的工作。纪录片没法拍出来的时候,艺术想象力就很重要。纪录片拍可以被看见的,我拍的都是没办法被看见的。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只是通过艺术的想象力来让“没办法被看见的东西”变得“被看见”,剧情片不可以有同样的途径?你的作品也找人来“排演”,作为当代艺术表现的差异性在哪里?
陈界仁:纪录片是一种方法,剧情片是另一种方法,当代艺术的方法有什么特殊性?我觉得是“自我组织”的方法,包括艺术语汇的开发。对我来说,重点不在还原现场,现场永远没法还原,重点是某种行动性。也许这样说比较简单:剧情片像小说,我们在做的更像诗,诗会让人想象空间比较大。我们偏向诗学,不是那种诗情画意,是开创异质的空间。我觉得当代艺术的意义就在于这种开拓,可能百分之九十九的作品失败,但当代艺术是关于可能性,不是关于成功。
三联生活周刊:也有人说你的艺术是“政治艺术”,你怎么看这样一种界定?
陈界仁:为了讨论方便吧,要下定义,做归类。但艺术难以归类,所以一定是矛盾状态。对我来讲,如果说我的艺术是“政治艺术”,那也无关政治议题,而是把美学政治化,让观众有主体性。我关心的政治是细致的,或者说是更深化更里面的东西,它跟时间、空间有关系。台湾的“戒严”和“解严”是政治,但在日常生活中,景观社会对人的治理比党派政治的影响力或渗透力更大。广告可能是一个更政治的事情,在封闭的循环的时间内贩卖欲望,好像你有个很好的未来,可是你永远不会到达。
三联生活周刊:你对消费社会的本质态度就是批判,不管任何领域。
陈界仁:对。我不反对经济,但我反对媚俗的商业化,因为它让人的感性经验退步而不是进步。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作品都是来自感性经验吗?
陈界仁:对。比如我总在谈到的“脉络”,社会脉络和生命脉络。当你经历过,再回头来看它就不会变成一个抽象概念,而是个体的生命状态,所以我不会去做那些我自己不懂的东西。我也不太谈影片的内容,你之所以做它,是因为它在你的语言之外,感性的东西、视觉的东西要让它自己去发酵。■
(感谢实习记者魏玲整理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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