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绪升对话书法博士张爱国
http://www.socang.com   2011-01-26 13:25   来源:新浪收藏
  《青少年书法报》住浙记者、《美术报》特约主持宗绪升在2009年策划了一个与百位书法博士的对话录,时间跨度为两年。以下为他与书法博士刘元堂的对话记录。

  宗绪升: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的教学是否系统化?与其他院校相比,有什么不同?

  张爱国:我不确定你说的系统化是指什么?如果是指教学成体系的话,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其他院校书法专业教学的情况我不是十分了解。其实,如果不是当事人的话,我想了解总是不会太深的吧,就象许多人并不了解我院的书法专业教学一样。所以,要对两者加以比较,恐怕得做一番调查分析和研究,做一番学术的考量——当作一个课题来做,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至于说我院书法专业教学的特色,我前些年写过一篇《“浙美模式”:集体智慧的结晶——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本科教学思想及其特色初探》,大致归纳为“重传统”、“重基本功训练”、“充分注重及发扬中国书法的艺术性”、“极力弘扬中国书法的人文精神”这四条。文章可交你们报纸发表,在此我就不赘言了。

  宗绪升:一位中国美术学院毕业的老先生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美术学院不是培养真正的书法家的地方,你怎么看?

  张爱国:老先生讲这话总是事出有因。还有,真正的书法家有些什么要求和标准?又要如何来认定呢?

  宗绪升: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毕业的学生很多了,博士,硕士,本科生,我看过多个毕业展览,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毕业展览的作品,大多艺术水准蛮高,然而这些作者,走向社会后,他们的作品往往平平了,甚至远不如一个非专业的书法家的书写能力,你作为美术学院的导师,你觉得,怎样才能使这些学生们,把良好的创作心态保持下去?

  张爱国:这个现象要一分为二的看。有些学生毕业后创作水平不进反退了,也有些学生越来越出色。有一部分学生的作品不如社会上非专业的书法家,这个现象并不奇怪。要保持后劲十足的话,就该在学院阶段痛下基本功,把专业基础打扎实。今天偶然看到刘江老师回忆沙孟海先生的一篇文章,里面就提到沙老对在学院阶段的学生们强调的就是打基础。潘天寿先生也说过,美院5年(文革前,美院本科是5年制),就是打个基础这样的话。

  宗绪升:学生在校期间,该注重技法的学习还是该培养创作的能力?中国美术学院侧重哪方面?(我的所有问题都要实话实说,不要官话,不便回答的,就不回,否则我们做这事就没意义了)

  张爱国:我认为两者都很重要,缺一不可。同时,这两者又是相互联系和促进的。技法的学习,目的是为了创作;而创作又对技法的研习不断地提出新问题、新要求。社会上可能会感觉我们侧重于前者,也可能我们有些老师是侧重于前者,而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侧重于培养学生创作的能力,强调技法是人为的,是活的,技法要在创作中用出来。

  宗绪升:你是怎么引导学生临摹的?其他老师呢?临摹需要临像了还是怎样?

  张爱国:临摹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创作。所以我特别强调对临摹对象的理解与消化,强调把临摹中理解掌握的东西拿去应用。而有些老师可能更注重临摹能力吧。临摹当然要临像,否则临摹干啥?但临像是为了证明我有接近甚至逼似古人的书写能力,而不是成为“复印机”。

  宗绪升:说实话,我不大赞同斤斤计较某一点画的学习,引导学生往像里临摹,比引导学生向不像的方向索取,要容易得多,你说呢?

  张爱国:我也不赞同。但这有个阶段问题,对于初级者来说,临像是为了获得一个起码的书写能力。你提到的向不像的方向索取,可能是更高阶段的需求,二者之间不具有可比性。

  宗绪升: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的学生是怎样从临摹到创作过渡的?我见过的很多学生都是在打小稿子集字创作,你怎么看这样的方法?

  张爱国:我反对集字创作,我觉得这和米芾自称的“集古字”不是一码事,也不可同日而语。

  我也不赞成先入为主的设定临摹和创作的二分法,我更愿意强调,对每一个个体来说,都是他在写。所以我坚持认为,临摹是一种能力,创作更是一种能力,是一个学书者应该同时都具备的能力。要求临摹的准确,目的是检验临摹的水准与能力,不是为了培养“复印机”。社会上有一部分人不了解中国美院的教学,看到不少中国美院书法专业学生的临摹作品做得很到位,就以为我院的书法专业教学是只重临摹不重创作的,这样的认识是偏颇的。临摹的准确到位,只是一个必备的书写基础,其最终目的是创作。临摹下了大功夫,花了很多时间,当然能临的好、临的象。而创作需要下同样甚至更大的功夫,花同样甚至更多的时间,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所以,不存在什么临摹和创作的区别,更不存在什么临摹和创作的脱节问题。对于你这个个体来说,临摹也是你的创作,只是这是种模仿创作,类似于电视、舞台上的“模仿秀”。当然,我们都知道“模仿秀”的价码和分量以及他们和那些原型明星们的本质区别。数年前,常听书法界有“高人”给别人推荐一本叫《从临摹到创作》的书,说是讲临摹与创作是怎么衔接的,言下视为灵丹妙药。笔者无意探讨那本书的水准与效用,只想试问,在那本“宝书”出版之前,不是也出现了许多创作极为出色的人吗?象林散之、沙孟海等等大家,应该都没有看过这本书吧。可见,创作的能力也是反复练习慢慢培养出来的,是在临摹的基础上“用”出来的。自己临的东西自己去运用,不用临它何为?所以临在我,创作也在我;临是我照着别人的写,创作是我自己写——我手写我口、我手写我心——写我的灵、写我的魂,写我的精气神!

  在这个意义上说,要写好创作。除了临摹的基本功之外,还要花大力、花大心思来“经营”我,我的精神、审美、修养、学问、气质、品位、格调、见识、情感、趣尚等等什么的,不一而足。难怪清代的大书论家刘熙载在《艺概》中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所以,只有我发展了,丰富了,深刻了,强大了,我又钟情于书法,着力于创作,这个创作才能发展起来,走向精彩,走向成功。

  宗绪升:我个人有个幼稚的观点,中国的书法就要以中国传统的学习方式去学习,要靠中国文化来养,如今,有很多形式训练的行为在流行,你应该接受过这样的教育,你觉得意义何在?

  张爱国:如果承认中国书法艺术是在发展变化着的,那么,学习方式也应该可以有相应的发展和变化。当然,这是以中国传统的学习方式为基调,也一定要靠中国文化来养的。形式训练我接受过一些,但并不多。我觉得这当中往往有很多刻意和肤浅的东西,令人可笑。我更看重的是这当中蕴含的观念以及由此带来的启发。记得已故的熊秉明先生80年代初曾在北京做过一个这样性质的训练班,当中的一些理念曾给我很大的冲击。

  宗绪升:你不赞同现代书法这个概念的提法,你在创作这类作品的时候,有何取向?

  张爱国: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什么“现代书法”和“传统书法”的概念之分,但“现代书法”是个约定俗成的概念,我并不反对使用,对这个问题详细的论述可参看我的博士论文《中国“现代书法”蓝皮书》(2008年9月已由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出版),这里我就不展开说了。

  在这类作品的创作上,我主张要见出艺术家的真性情、真功夫,要追求原创,要有艺术高度,要由内而外,要反映当代社会、当代生活及其人文与审美。反对一切故做传统式的、酸腐的、故作高深的“伪古”风,特别反对庸俗。

  宗绪升:中国美术学院设立现代书法研究中心,有必要吗?都研究了些什么?

  张爱国:当然有。这是中国第一个“现代书法”的学术研究机构,意义非凡。中心成立以来完成了省院两级重点研究课题《“现代书法”实验教学研究》,做了一系列有关“现代书法”的大型活动和研讨,出版了《中国“现代书法”论文选》等多部学术著作。培养了数十位博士、硕士、硕士研究生课程班以及高研班学员。在对中国“现代书法”的学术研究以及教学实验上作出了表率,对推动“现代书法”在进入21世纪后的良性发展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而且,中心的上述研究及教学实践还在进行中。

  宗绪升:书法可以临摹的,你觉得现代书法是否可以临摹?

  张爱国:理论上应该可以。但在实践中,因为“现代书法”创作极其强调原创,所以临摹是无意义的,也有“克隆”之嫌。在“现代书法”的创作与创作之间,更多的是艺术观念的激荡或超越。

  宗绪升:现代书法是否可以脱离文字的可识别性?

  张爱国:我认为可以。而且,有许多作品已经这么做了,比如我的《点画意象系列》。在《中国“现代书法”蓝皮书》中我用了一个章节专门探讨了这个问题,可参看。

  宗绪升:你还关注中国书法家协会的展览吗?还投稿吗?为什么不投(或投)?

  张爱国:当然关注。但对是否投稿没有些人那么在意。我已有好多年不投稿了,因为有些评委不够格,评审机制有问题(有些评选有猫腻),总的来说,觉得思想观念、艺术观念上和我的理解差的比较远了。

  宗绪升:怎么看当代书坛?

  张爱国:这个问题太大,也一言难尽。说的直白点,我觉得当代书坛有点集体弱智。书坛在思想认识上远远跟不上时代,在艺术观念上作茧自缚,拘执于书法在中国文化艺术形态中的古老和独特,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不思进取。在其内部,又充斥着争名夺利、浮躁、浅薄和低俗,令人发笑,发人慨叹。

  宗绪升:二王书风盛行,恐怕历史上也没今天火,你的看法是?

  张爱国:这正是一个弱智的表现。什么是“二王书风”都没搞清楚,就提“二王书风”?以为傍了“书圣”,就能号令天下?弄几笔勾连缠绕,就以为是“魏晋风流”?连当年由郭沫若、高二适等人发起的“兰亭论辩”的成果都不能发展,还能搞什么“二王书风”?我看是刮“杭儿风”(杭州方言,指一阵风式的跟风),这两年不是刮不大起来了吗?书坛刮风透出的是人的心态和心境,也透出书坛的认识高度和艺术观念。等这阵风刮过去了,你会发现什么都没留下。

  宗绪升:除了书法外,你还关注什么?

  张爱国:关注时代和家人。前段时间看一本净空法师访谈的DVD,里面讲时代、人生、科技、道德、教化等,将佛教的思想进一步当代化了,访谈有深度,也有高度,我觉得很不错。在我们这样的时代,人到中年,更感觉家人亲朋的身心安康很重要。如果要说业余爱好的话,我还关注西方古典音乐,比如演出啊、CD啊、乐队啊、指挥啊、音响啊什么的。

  宗绪升:你是怎样看待,书法家按平尺论价出售作品的?标准何在?你是怎么为自己制定润例的?

  张爱国:这大概就是你前面提到的传统之一吧。至于标准,可能是因为四尺的宣纸用的比较多吧。我现在基本也是按平尺,但有时也按幅论价。

  宗绪升:艺术家好色,你怎么看?你好吗?好到什么地步了?(这个一定回答,不发在报纸上)

  张爱国:这个不是艺术家的专利吧!我也好色,但不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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