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只是用样式来维系传统,那么这名陶瓷艺术家的艺术生命早就死亡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讲师、当代陶瓷艺术家白明说。最近,他在法国做了一个名为“瓷语东方”的主题展览,国际陶艺协会的负责人评价他的作品风格为“东方新古典”。
“这里的‘古典’指的是审美精神,‘新’指的是样式。只有传承了中国古代的审美精神,才是对传统瓷器最伟大的感恩。”白明还解释道,这种精神上的传承,在瓷器上是看不到具体痕迹的。相比之下,国内陶瓷产区艺人则会强调,“我的作品特别像明代的,特别像清代的,看这,看那……”
白明认为,如果只按样式来传承,做出的陶瓷则会永远遵循一个模式,“那还叫做传承吗?”要知道,唐代的瓷器就已经很漂亮了,那宋代的为什么没跟唐代的一样?同理,明清两代的瓷器,也跟前朝有很多不同点。“产区艺人把样式当作了迷恋的对象,加上他们师傅带徒弟的传承方式,造成了审美的单一,会让人产生审美疲劳。”白明介绍,有些产区艺人认为中国陶瓷是世界第一,他所在的产区又是中国第一,所以就觉得他们的作品就是世界第一。实际上,他们没有从国际视野上做客观判断,得出的结论是国际上不认同的。
与之相反,国内许多当代艺术家只是在追寻国外大师的脚步,已经放弃了对传统的了解和认同,很少有人关注陶瓷的当代性创造,要么只是将绘画简单地移植到瓷器上,要么只是出一个观念让工人去做,没有将陶瓷当作一个新的艺术生命去转换创作方式。而白明认为,人们通常认为只是把玩式的陶瓷,也是可以进入当代艺术空间中的。“当代性有多种途径,我们其实可以不走极端,或是搞破坏,可以做温和性的转换。”
在白明的实践中,这种温和性体现出来的是一种和谐和圆润。他指出,传统的陶瓷和水墨画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经不起远视。比如,在案头上看水墨画上的水渍、墨色,会觉得很精妙,但距离一拉开,立体感就显得弱了。正因为这样,中国传统陶瓷需要细品,而这种细品又会让你着迷,从而会忽略立体感和力量感方面的不足。
早在1994年,白明就做了名叫《生生不息》的作品,弥补了传统瓷器在立体感上的不足,使得作品显得和谐和圆润。他模仿的是藤蔓自由生长的场景,但却没有把叶子展现出来。“我觉得线条本身就很美,所以就把线条从现实中彻底抽离出来,变成线和点的结构,形成一种单纯的美感。”白明说,由于自己下笔的着眼点是空间,所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都不会妨碍这件作品的美感。而且大家会发现,其实每一根线条都不一样,虽有意象的均衡,却没有绝对的平衡。“由于和器型融合,所以有审美上的安静感,这就是中国传统的审美精神。但它又没有完全的对称,那样会显得陈腐而不够生动。要知道,许多古代瓷器都是给皇帝用的礼器,必须要显得威严。而我的作品,是去展现一种活的静美,强调的是装饰性。”
再如那件《青云蔓绕》,表现的是热带植物的大叶舒展、蓬勃的意象。白明没有将叶子“埋葬”在枝干中,那样就太写实了,而是把枝干简单化处理,将叶子的线条构造得有舞蹈、摇曳的感觉,传递了叶子生长的生机感。作品最大的特点是用了大面积的青花晕染,既浓重又滋润如玉,远看清爽,近看又不粗糙。有点像泼墨画,却又比它更精细。
最近,白明还创作了一件《红苇颂》。由于从小住在鄱阳湖边,芦苇是他特别熟悉的事物。他很喜欢在安静的早晨或夜晚,去观察芦苇自然舒展时的经典形态。因此,他的这件作品忽略了枝叶的浓密感,只用几根线条勾勒枝叶,突出了芦花见风摇曳的飘逸。此外,由于釉里红的粗细不同,芦花有不同的形态,显得十分浪漫。
白明认为,他的实践表明,陶瓷的当代性是可以在器型、釉色等传统陶瓷艺术语言体系中表现出来的。所以,国外专家会认为,他的作品跟传统瓷器不一样,但是很中国,不是日本、韩国的。
恰恰相反,陶瓷产区的艺人却有不同判断,认为他的作品太当代了,不是传统了。“这种反差,又是合理的。如果产区艺人说我很传统,那我就很不成功了。毕竟,产区的作品离真正的传统很远。”白明说,把这两者加在一起,大家自然就可以做判断了。他相信,再过几年,像他的作品一样的中国当代陶瓷作品,就不再会和产区艺人的陶瓷作品混合在一起,并称为中国当代陶瓷,而是将分开出现在拍卖市场上。“就像拍卖市场上的当代油画一样,拍卖市场上的当代陶瓷将来可以更符合它的学术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