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绘图逐渐成为广绣的新技术手段
8月2日,“非遗”传承培训班——广绣班在广东省广州市文化馆开课。年仅9岁的张家敏是广绣班首批学员,她跟随老师的动作,有样学样,期待完成10个课时后,独立绣出漂亮的山水图。
坐镇广绣班教学的三位师傅,来自广州绣品工艺厂。年纪最大的,要数79岁的省级工艺美术大师、广绣传承人许炽光。“我有三个孙子。可惜,没有一个愿意学习广绣。现场这些小朋友都精神可嘉,推广广绣,就是要让它能够走进平常百姓家。” 看着眼前这些专心致志的15位小学员,老人有些感伤,也有些欣慰。
差不多同时,在位于佛山市顺德区华盖路的小洋楼工坊里,广东富德工艺品有限公司老板郑乃谦,也有些伤感:“现在,全广东做广绣的企业剩不了几家了。”
经历多重浩劫,特别是在现代工业和社会结构冲击下,千年广绣正日渐式微。
困境
“若再无人做,这工艺就可能断在我们这代人手里了”
曾在1915年巴拿马世博会上获奖的广绣,却在近代命运多舛:新中国成立前的战争,令广绣无处安身;新中国成立后手艺人纷纷转行,广绣几成“绝”艺;改革开放后,虽略有恢复,但周期长、市场小、利润薄的现实,怎么也难与新兴大工业抗衡,于是日渐式微。
“式微”到何种地步?“可以说,若再无人做,这工艺就可能断在我们这代人手里了。”广州绣品厂党支部书记黄志文告诉记者,2003年,转行多年的绣品厂开始恢复生产广绣,但已无多少人知道广绣工艺。绣厂只得将许炽光、梁桂开两位大师返聘回来,并新招了7名绣工。
虽然,现在的广东,已经有了10家左右的绣品生产企业,但大多惨淡经营,总产值规模不过一两亿元。
广州绣品厂的日子也不好过。2003年以来,厂子一直亏本,直到最近两年,获政府扶持,购买其刺绣作品做外宾礼品,才慢慢见了效益。
广东省工艺美术协会副会长莫国伟解释,手绣周期长,无法适应现代流水线、大工业要求;加之产业规模小,利润低,不受重视。“在广东特别是珠三角,投资、就业的门路很多。相对来说,刺绣就几个亿产值,谁有兴趣赚这点钱?”
更让人忧心的是,广绣技艺后继乏人。许炽光出生在百年广绣世家,但家族中流淌的广绣血脉传到他这里,就已经断了,孩子们早就另谋出路。“不是我不想让他们接班,也不是他们对这行没感情,实在是觉得,做广绣没出路。”许炽光语带辛酸。
始于唐朝的潮绣同样面临传承难。据潮绣大师康惠芳介绍,潮州地区现在从事潮绣制作的绣工,只剩下300多人,其中能绣出双面绣高技法的仅有1/3。“年轻人不愿学啊。”她摇摇头,“一般家庭孩子要上学,上完学就出来工作,根本不愿意、也没时间去拾这门手艺。”
“广绣上千年历史,不应该就这么没了。”返聘回厂的许炽光,主要任务就是“把年轻一代带起来”,但让他痛心的是,从2003年至今,他所带的十几个学徒,坚持下来的只剩两名女弟子。许师傅告诉记者,干这行要吃得苦,八个钟头坐着一动不动,身体要好,眼睛要好,心境要平和,耐得住寂寞。据了解,干这行,待遇较差,潮绣大师林智成,是目前广东唯一健在的首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可现在,每月也就靠几百块钱退休金艰难度日。而许师傅的两个弟子,月薪也就1000多元钱。
出路
“靠新技术、新工艺、新组织形式和流程,让老树发新芽”
有人不甘广绣就此成“绝”艺。
郑乃谦的富德公司就是一例。
狭窄陡仄的楼梯,锈迹斑斑的老式拉闸门,红颜料手写的办公室门牌……富德公司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出其年代的老企业。然而,这个有着50年历史的广绣老作坊眼下正做着一项新事业,用郑乃谦的话说,就是“日用品艺术化、高档化”——其生产的绣花大披肩行销欧洲,年出口额2000多万元,成为国内最大的广绣生产基地。
靠啥独树一帜?这位50多岁的商场老手,扬一扬眉毛,扳着指头讲起了他的“创新经”:
首先要对销售市场“门儿清”,用东方工艺做西方题材风格。“比如,同样是西班牙,东北部的巴塞罗那和南部的塞维利亚,前者属欧洲文化,喜欢飞鸟、野兽;后者受伊斯兰风格影响,披肩上不能有飞鸟、走兽、人物等图案,只能是花花草草。”
其次,改变传统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模式。富德先后在广西、贵州、湖南等地开办了30家分厂,组织五六千工人集中培训、集中生产;而设在顺德区华盖路的总部企业,主要进行设计、画图、做样,然后发往分厂生产,再将成品回收、打包出口。
最后是工艺创新。富德有一支40多人的研发队伍,他们用多年时间研究“双面绣”,解决了以往绣品正面好看、反面粗糙不堪的弊病,一条披肩最贵可卖到五六千元;还研究出一种标准刺绣动作,能将一套动作耗时控制在2.3—3秒内。尽管仍然一直坚持纯手工刺绣,但现在,设计调色已加入电脑技术,将绣品从粗放的9色或24色,发展到了现在的300色至400色,这一小小的变化,让绣品不断“变脸”。
“新技术、新工艺、新组织形式和生产流程,正让广绣老树发新芽。”广东省工艺美术协会会长张春雷对此很欣慰。
呼吁
“光靠民间和市场不行,需要政府和社会扶一把”
2006年,广绣与苏绣、湘绣、蜀绣一起,正式入选文化部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这个一度辉煌、如今落寞沉寂的行业,现在也重新引起关注。
有人说,广绣这种传统手工艺的没落有其客观原因,不过,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陈少芳不同意这个观点。她坚持认为“事在人为”。为此,她筹建了“广绣艺术研究所”,还发动丈夫、儿子和儿媳们投身广绣业。尽管如此,她时时觉得“个人力量太微薄了”。
采访中,很多专家都认为,广绣“人丁凋零”,培养人才、延续其生命最重要。但这个过程,不能光靠民间和市场,需要政府和社会“扶一把”。
“为何搞工艺美术的,一没待遇,二没名声呢?”莫国伟常爱问这个问题。虽然政府最近又组织评选了一届“工艺美术大师”,每人发了1万—2万元奖金,但在莫国伟看来,这对吸引人才仍是杯水车薪。例如,许炽光现在每月补贴仅40多元,带学徒没有补贴,又无法享受定期检查身体等体现专家社会地位的待遇,可谓无利又无名!
吸引人才难之外,广绣产业的二次发展同样面临着税收政策的“拦路虎”。郑乃谦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实施增值税之前,广绣的平均税负约为4%,即每销售1万元人民币纳税400元;实施增值税后,平均每年的实际税负为12.8%,这意味着,每1万元人民币销售纳税1280元,是之前的3.2倍。
广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长曾应枫坦承,广绣的发展不如苏绣、湘绣、蜀绣,基本属于“自生自灭型”。列为“非遗”后,政府不应该还是任其自生自灭。因为,市场化有沉有浮。若“沉”了,如何对得起“非遗”?
广绣(小百科)
亦称“粤绣”,包括广府的广绣和潮汕的潮绣。它以布局丰满、图案繁茂、场面热烈、用色富丽、对比强烈、大红大绿而著称。其品种有真丝绒绣、金银线绣、金绒混合垫绣和垫凸绣等4种,针法多达30余种,讲究细致均匀、纹理分明。
广绣最早见于盛唐时期。明代广东手工业发展很快,正德九年(1514年),一名葡萄牙商人在广州购得龙袍绣片回国,献给国王,广绣从此扬名海外。明末清初,广绣最为兴旺,单广州一地就有技艺精湛的“花佬”(指男绣工,与其他绣种不同,广绣师傅历史上大多为男性)3000多人。艺人余德的作品《睡狮》、《牡丹孔雀图》还曾在1915年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奖。